第26章 搬家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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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像沸水，咕嘟咕嘟地煮沸了整个村庄的空气。那辆红色小轿车挤在村口那棵老榕树下，漆皮被午后的太阳舔得发亮，仿佛一块快要融化的红方糖，灼灼地烫着人的眼。车门沉闷地推开，涌出一股裹挟着皮革和尘土的热浪。 “安仔——” 楚芳芳脸上浮着薄汗，声音也像被暑气蒸得有些发软，“来，知微，跟你安哥哥好好道个别呀” 沈既白已经坐上了搬家公司的卡车，在前面指着路，先行一步了。 沈知微被她妈妈轻轻推着，站到了顾安面前。她穿着一条崭新的白底蓝点的连衣裙，像个从商店橱窗里刚刚走出来、还没有熟悉外面酷热的瓷娃娃。细细的汗珠缀在她额前柔软的绒毛上，小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喏…给你。” 顾安的手在裤袋里早已攥得汗津津，终于掏出那几根细细的红头绳。它们躺在了沈知微的掌心，软塌塌的，被汗濡湿了，像几条刚从糖浆里捞出来的、小小的红丝线。 这是他辛苦帮人干活得来的零花钱，趁着每个月五号，镇上下乡摆摊的摊贩刚好有留着这几个红发绳。沈知微那一次跟顾安在逛地摊市场的时候看上了这条红头绳，眼睛老是停留在上面，顾安默默记在心里。摊主收摊的时候，几条鲜亮的红头绳还整齐地摆放在格子里。 两个人玩够了，顾安护送沈知微回了家，自己则一个人偷偷地跑到了卖红头绳的摊贩前面。 “能把这几条红头绳卖给我吗”顾安小声问着摊主。“可以啊！五块钱五条”摊主道。“可是我没有带钱，可以留着，下个月你来这里摆摊再卖给我吗”顾安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摊主看到他这样也于心不忍：“好吧！我可以留着不卖，下个月带齐钱要过来买哦！” 沈知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已经有了泪水，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一眼红头绳，顾安就记在了心里。顾安家里的情况她也知道，这几条红头绳，他不知道要替别人干多少活计。她伸出白白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根。那抹红色衬着她的指尖，越发显得鲜艳。 “好看……”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顾安一下，那双眼睛像被山涧水洗过的黑葡萄，清亮里藏着模糊的水汽。 “你会扎马尾吗安哥哥！”沈知微问道。 “嗯！”顾安用力点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晒得干硬的稻草，“我会扎！就……就会扎单马尾！等你回来，我还给你扎！扎得高高的，像……像松鼠窜上树那样快！” 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浪和灰尘，卷过他们中间的空隙，扬起沈知微细软的额发。 她把那几根红头绳紧紧攥在手心里，小小的拳头捏成了一个滚烫的承诺。车门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最后叹息。引擎猛地咳嗽一声，旋即低吼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灼热的午后显得格外粗暴突兀。车身开始移动，轮胎碾过被烈日烘烤得发软的土路，留下模糊的辙印。 “微微！”顾安的心像被那引擎声猛揪了一把，来不及多想，双腿已经自己迈了出去，“等等！等等我——！” 沉重的书包一下下撞着顾安的后背，像个焦躁的鼓槌。脚下的土路被晒得滚烫，热气透过薄薄的鞋底灼着我的脚心。我跌跌撞撞地追赶着那两点越来越小的猩红尾灯，它们像两滴烧红的铁水，在烈日蒸腾起的、微微晃动的空气里扭曲跳动。扬起的尘土裹挟着滚烫的柏油味，呛得我几乎窒息。 顾安本来是要背着书包来沈知微家里写作业的。 “你等等我呀——！”顾安的喊声劈裂在灼热的空气里，带着哭腔，瞬间被更汹涌的蝉鸣吞没。脚尖猛地绊在一块晒得发硬的土坷垃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狠狠向前扑去！ “砰！”一阵钝痛，脸颊和胳膊重重砸在路面上，被正午的太阳烤得像块铁板的泥土立刻烙得皮肤一阵灼痛。袖口蹭开了，几道新鲜的红痕火辣辣地刺着眼。口袋里剩下的几根红头绳，在剧烈的震动中滑落出来，散落在滚烫的尘土里。它们躺在那里，立刻沾满了灰土，鲜艳的红色迅速黯淡下去，像几缕被烈日晒得蜷曲、失去生命的火焰。 轮胎碾过路面的枯燥声响毫不停顿地远去，越来越轻。 “要记得——”顾安撑起身体，脸上分不清是滚烫的尘土还是滚烫的泪水，视野里只有那两点猩红固执地在远处跳跃，眼看就要融入白晃晃一片、令人眩晕的夏日光流中。他用尽力气朝着那个快要融化在强光里的影子哭喊，声音被热风吹得破碎不堪：“要记得……我绑的马尾……微微——！” 那个呼喊的名字，像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嗤啦一声，瞬间被蒸腾的热浪和蝉鸣撕扯得无影无踪。只有尘土里那几点刺目的残红，在无情倾泻的阳光下，无声地沉入一片滚烫的黑暗。 沈知微坐在车里，任由泪水滴落，双手趴在车窗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你呀！你呀！ 你飞到城市的另一边， 你飞了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