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 125 章 (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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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广殿里,那满含屈辱的笑声不断回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刺人心耳。
蔺承佑不禁停下了脚步。
蔺敏断断续续笑着,悲恨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连我都骗………阿娘……我一生……我一生…………不值。”
蔺承佑心中一涩,爱恨,一刻统统成了空。推开殿门,滔滔风雪声迎面扑来,瞬间盖过了大殿中那苦痛癫狂的笑声。
茫茫天间,唯有雪花洁净初,蔺承佑未作停留,径直顺着丹墀往下走,寒凉刺骨的气息拂脸上,似能涤荡人的肺腑。双眼已盲,风雪声影响了他的判断,每走几步,他就会猛踉跄几步,身后一直有脚步声相随,但没人敢扶他。
又一次被绊倒时,蔺承佑顺势跌坐下来。
“我累了,歇一歇。”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人说,“太冷了,你们别跟着处跑了,先仙居阁烤烤火,我认路,稍后会来寻你们。”
绝圣和弃智没敢说话,任谁都看出师兄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太监上前将捧在怀里的氅衣披蔺承佑身上,离开前出于习惯留下一盏灯,蔺承佑似乎猜他们做什么,补充道:“留灯做什么,我又用不着。”
几人面色一黯,提着灯笼静悄悄走开了。
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蔺承佑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抬头朝南方的方向眺望一晌,眼前都半点光亮都无。
他嘲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管玉笛,放唇边便吹奏,就在当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靠近。
蔺承佑放下玉笛分辨一阵,感觉对方是一缕无害的幽魂,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走开。
那缕幽魂却执意守在他身边,蔺承佑忽然意识什么:“严大哥?”
仿佛回应他话,面前卷起一点微弱的风声。
蔺承佑喉头一哽,用手往前探了探:“你来跟我道别?”
面前只有一片虚无,仔细听,风声有些不同,幽魂似在含含糊糊说着什么,蔺承佑念咒打开周身灵力,凝神听了一会,才听出幽魂在对他说谢。
“何需言谢。记我第一日去大理寺点卯时,严司直就告诉过我,查案追凶本就是你我的天职。”蔺承佑涩然笑了笑,“谋害你的人落网了,那些旧案全都查清了,严大哥,你放心走吧。”
幽魂却仍在徘徊。
蔺承佑酸楚颔首:“我忘了,嫂子怀有身孕,严大哥是舍不嫂子。有我在一日,成王府便会关照嫂子和侄儿一日……年关在即,再不走就不好投胎了,该走了,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风声里夹杂着叹息,幽魂似在追问蔺承佑什么事。
蔺承佑想了想:“我的眼睛?”
幽魂飘荡蔺承佑的颈后,似确认那赤金色的蛊印还在不在。
“不在了。”蔺承佑笑道,“蛊虫跑眼睛里,我盲了。”
幽魂卷起一阵风声,那是一个含含糊糊的“滕”字。
蔺承佑一滞。
幽魂急切徘徊,似乎在问有什么法子能帮蔺承佑复明。
蔺承佑沉默着,原来他的不快活,连幽魂都能感受。
枯坐了一晌,忽然听不远处跑来脚步声,绝圣和弃智放心不下他,底回头找他来了。
幽魂被脚步声所惊扰,一忽儿躲了一边。
绝圣和弃智老远就看见师兄在黑暗中独坐。
两人鼻根发酸,从小大,他们从没见过师兄般消沉过。
师兄样不快活,除了因淳安郡王的事难过,一定还很担心滕娘子。再过两日就是滕娘子的十六岁生辰了。纵然滕娘子了大义又过一回,但谁不敢保证她身上的咒就一定消除了。
偏偏师兄还不能去扬州找她,因滕娘子还没想起师兄,时候去找她,会害她失明失智的
那日师公亲审问了那位文清散人才知道,只有刻骨的思念才能克化蛊毒,除非滕娘子对师兄的情意已经铭肌镂骨——
师兄已经等了好些日子,许会永远等下去。
师公说,是师兄命中本就有的情劫。滕娘子了补天浴日葬送了性命,师兄了帮她招魂遭了天谴,一切都有因果。
天气样冷,再样闷坐下去师兄会变成雪人的,两人小心翼翼近前:“师兄,你在跟谁说话?”
一回蔺承佑倒没急着撵走师弟,只 “望” 着幽魂藏匿的方向:“碰见了一位故人。走吧,借你们的眼睛送严大哥最后一程。”
***
滕玉意望着一封奏疏发怔。
那是阿爷写的奏疏,奏疏上,阿爷恳请圣人同意滕在南阳城立下一块碑,碑上写下当年祖父抗战时的大功大过,就此还真相于天下,同时立碑于城前,让后人知道曾有四千多无辜百姓惨在守城将士手中。
又恳请圣人收回对祖父的追封。
由此祭奠那四千多枚亡魂。
是数月来父亲上的第四封奏疏了,圣人仍在众臣商讨。
放下奏疏,滕玉意起身继续找东西,今日是她的生辰,了一日,阿爷已经好几晚没睡了。
一夜间,阿爷就会拖着残腿整晚守在庭中。
姨母一人整日惴惴不安。
个十六岁生辰,在里人眼中,像是过一个大坎似的。
受紧张情绪的感染,滕玉意几乎整夜未睡,了今朝曙光显露的那一刻,阿爷眼眶红了,滕玉意跟着眼圈发热,她长么大,第一次看阿爷在人前落泪。
阿姐和姨母他们都像劫后余生。昨晚阖府都阒然无声,天一亮,所有人都活过来了。
程伯庆幸忙前忙后,连一贯面无表情的端福活跃不像话。
各府送来的生辰礼,流水般送她面前。
然而府里越热闹,滕玉意就觉心里越空。
她老觉丢了什么,一闲下来就会四处找寻。
但姨母和阿姐问她究竟找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所有礼物都入库了?”杜夫人问程伯,病愈后滕玉意有些迟钝,几月一直是她帮着打理内务,两日阿玉又一直埋头找什么东西,几乎连礼单都顾不上看。
程伯说:“只是有有姓的全都录上了。瞧,连圣人和皇后都各有赏赐呢。”
杜夫人笑眯眯道:“把两份赏赐放玉儿房里的供案上供一日,圣人和皇后都是福德深厚之人,用两份赏赐帮玉儿镇一镇好。
杜庭兰却问:“没有姓的那些礼物呢?”
程伯默了默,从身后捧过一个极精巧的螺钿漆盒。
杜夫人和杜庭兰心领神会,都悄然看向滕玉意。
打开漆盒,几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条镶满了靺鞨宝和碧玉的颈串,靺鞨宝雕镂成一朵朵玫瑰花瓣,碧玉则刻成了栩栩生的嫩叶,细细一看,连花枝上的小刺儿都清晰可见。挨挨挤挤一串下来,堪称人心魄。
屋里人惊异说不出话,等精巧的宝物,满天下都未必能找第二件。奇怪样贵重的一份礼,却连帖都没附。漆盒内外寻了个遍,连半点能推测出主人身份的线索都没留下。
杜夫人和杜庭兰心头一酸,都能猜是谁送给阿玉的生辰礼,此小心,可见唯恐惊阿玉体内的蛊虫。
“阿玉,过来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滕玉意正急着找东西,闻言过来瞅了眼。
“喜欢吗?”
滕玉意愕了愕,点点头坐下:“谁送的?”
她爱不释手。
杜庭兰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忘是一定没忘的,但道长在信里告诉过她们,只有足够深的羁绊才能——
她试探着问:“你觉应该是谁送的?”
滕玉意愣眼看着那异常可爱的小玫瑰,心里益发空惘,急切检视漆盒,孰料里外都找不帖。
滕玉意有些着急:“程伯,好好查查礼物是哪送来的。”
程伯只应了。
滕玉意一颗心七上八下跳着,焦灼起身回屋继续找,越找眉头越紧。
“你底在找什么?”杜庭兰和杜夫人上前。
“好像丢了件东西。”滕玉意茫无头绪,“我尽快找回来,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杜夫人无奈:“你倒是说说大概是什么物件,不然我们怎么帮你找。”
滕玉意张了张嘴,只恨思索半天,却连那究竟是物还是人都说不清。
她心急火燎,顾蹲下来翻找箱箧:“姨母,我说不上来,还是我找吧。”
时下人过来回说,扬州各贵人的女眷都花厅了,请夫人和娘子赶快出去招待。
“阿玉。”
滕玉意置若罔闻。
杜夫人和杜庭兰只好先行出去招待女眷。
可是一等,整整半个时辰都不见滕玉意花厅去,她可是今日的小寿星,再不出现就失礼了,杜庭兰忙向众人告了罪,内院寻滕玉意。
了院中,却是出奇的寂静,廊下的小丫鬟们静悄悄不说话,踏进房中,连春绒和碧螺都不大对劲,几个大丫鬟都倚立在门口,屏声敛息望着屋内。
杜庭兰焦声分开几人,一抬眼,就看滕玉意似在低头看什么。
“阿玉?”杜庭兰忐忑上前,近前上前扳滕玉意的肩膀,不料没扳,转过身一看,意外看妹妹满脸是泪。
“阿玉!”
再看妹妹手中,竟紧紧攥着一串小铃铛,铃铛金灿灿圆滚滚的,却是哑默无声。
滕玉意的泪水颗颗滚落,瞬间就湿透了玄音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