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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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萍得知前夫已经结婚的消息几天后，沈清也得到了林月容正式订婚的讯息。天知道，事情怎么就同步得这么巧。
据说林月容的爱人是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男人，曾是国营合作社的职工，家底非常不错，居住本县另一个小镇。那人给林月容家的彩礼钱，出手就是一万块。一万块这个数字，刚刚几年前，还是“大富豪”的代名词。
想象不出来，林月容一家接到这笔彩礼钱，会开心成什么样子。黄阿姨一定心里想，幸亏没把女儿嫁给沈家那个穷小子，当年沈学良真是做得太好了。
沈清这会儿领着每月才二百多块钱的工薪，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乞丐”。他自卑得碰见林月容，都不敢把头抬起来。
相比失去莫莉，失去林月容在沈清心里留下的伤痛更加深刻一些。因为他跟林月容是真真实实恋过爱的；而莫莉，尽管一直看不懂她的真实感情，但沈清总觉得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跟她谈过恋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罢了。
失去一个深爱过你的人，跟失去一个爱你不深的人，那感觉是天壤之别的。因为我们的悲伤永远只留给爱过我们的人。
林月容订婚的消息，可以说又在沈清的心口上重重的踩了一脚。仿佛旧病复发，当初失恋时那种剧痛再次折磨了沈清好多天。
他把更多的时间用于玩纸牌游戏了，简直希望逃离到一个只有纸牌游戏的世界去，忘掉这人世间的所有一切。
也许正是境遇相似、同病相怜的缘故，他跟师傅江春萍的感情也更加增进一些。工作中，江春萍对沈清的帮助自然不必说了；生活中，他们也是相互支持和关照。
沈清对江春萍的“邪念”还是不断滋生着，总是会幻想自己婴儿一样，躺进她身穿“皇帝新装”的怀里面，那会是多么的幸福啊。
不过，他越是有这样的念头，就越是惶惶不安。整天陷在矛盾的思想里，自己折磨自己。
他觉得江春萍一定是把他当小朋友，当小弟弟，对他的感情是真诚的、圣洁的、没有杂念的。而他却对师傅姐姐“心术不正”、心怀不轨。他真的非常鄙视自己，心想自己配得上“渣男”这个流行称号了。
为了不让自己深陷邪恶的泥潭不能自拔，他甚至刻意的跟江春萍保持一点距离。尽量不跟她坐得太近，也不跟她单独呆得太久。
他还希望自己到单位里，去找一个同龄女孩子，当女朋友们，或者当暗恋对象。这样，就可以放弃对师傅的胡思乱想。
但是他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工厂效益持续下滑，员工却是富余，早就停止招收新职工了，根本就没有新的女职工进来。
职工家属里面倒是有几个未婚女孩子，不过，相互的生活圈子不能发生交集，沈清没有机会去认识她们。
沈清的感情空虚得，真是恨不得抱一捆稻草塞进去，填满它。
今天下班的时候，江春萍对沈清说：“我买了一副新窗帘，你晚上过来帮我挂上去，我一个人太费劲。”
“好的，行。”帮师傅做点事，他还是很积极。
“要记得，别忘了。”
“记得的。晚上几点”
“尽量早一点，吃过饭，洗完澡就过来，我等你。”
“好，我知道了。”
等到吃了饭，又洗了澡，沈清刚从澡堂回到宿舍，几个同事立即跑过来，嚷嚷着沈清跟大家玩字牌。
单位里职工业余生活枯燥得很，过去工会还会搞些文娱体育活动，随着经济效益的下滑、工资难发，工会也缺乏活动经费，没了组织文娱活动的心情。工会还有一台电视机，但是只在特定时间才开放。每到电视开放的时候，掌握电视室钥匙的工会主席，才显得有了一点权力。
职工下了班，真是没多少事可做，“纸牌游戏”因而成为大家最日常的消遣活动。
象往常一样，沈清看见牌友们到来，不假思索，马上在宿舍里摆开了牌桌，大家热热闹闹坐下来。至于帮江师傅挂窗帘的事，他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到天黑下来的样子，跟沈清坐对面的工友，突然朝沈清努努嘴说：“你师傅找你。”
沈清是背对房门的，赶紧回头一看，果然，江春萍就站在门页敞开的门外，脸色冷峻，悄无声息，一对凤眼圆睁，怒火万丈的盯他一眼，然后扭身离开了。
沈清不知所措，一时发了愣。工友语带“邪气”的提醒说：“还不快跟上去肯定是有事找你。”
那些工友们的心态是复杂的，一方面觉得沈清有了桃花运，被江春萍看上了；一方面觉得他们年龄差距太大，怀疑他们似乎有点多心。
沈清这才赶紧起身，顾不上同事们阴阳怪气的笑声，丢下手里的纸牌，冲出门外，追赶江春萍而去。
沈清一直跟随江春萍走到她宿舍。江春萍开门进屋，沈清站在门口，一时不敢进去。他知道江春萍很生气，怕江春萍不允许他进屋。他有点惴惴不安，想做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春萍伸手一把将他拉进房间：“还傻站着干吗进来。”然后掩上房门。
沈清正想说，帮她安装窗帘，抬头一看，窗帘早安装好了。
江春萍的房间空间很大，这么大空间的宿舍房子，在整栋宿舍楼里，只有极少量的几间。她一个普通工人，能够住上这么大房间，自然是得益于她前任厂长的父亲。
这个房间原是江春萍与前夫的夫妻居室，如今只剩江春萍一人独居，已经看不出曾经一个家庭的多少痕迹。
她房间里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尽管买了几年了，仍是稀罕之物，厂里很多职工还买不起。电视机倒很吸引沈清，可以借看电视消除局促紧张的心理，忽略掉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尴尬。
江春萍拿出一盒饼干放到沈清面前，问他晚饭有没有吃饱。食堂里的菜不合胃口，晚饭他确实吃得不多。不过他还是客套说，现在不饿。
沈清以为江春萍有事要跟他说，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谈话。不过江春萍到隔间脱了外衣，换上一件宽松睡衣，然后走过来，也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她只跟沈清谈论电视里的事，说的全是闲话，似乎没有正经事情要谈。
江春萍的睡衣领子很低，沈清一眼就看见她衣服里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血液顿时朝着体表各个方向急涌。他赶紧把视线移开，以免自己严重失态，被师傅发现。
“江师傅，你找我有事吗”沈清以为她把正事给忘了。
“没有啊。非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哦，也不是。以为你有重要事情呢。”
“我是担心你跟别人打牌，把钱输光。你玩不过别人的，还不如来这里看看电视，跟我说说话。”
“哦，好吧。”沈清说完，忍不住偏过头，又把视线偷偷探进江春萍睡衣里面去。
“我都有好久没玩了，打算戒牌了。”江春萍说。
“为什么”
“一连好多天，天天输，每月才多少工资输不起。你也把牌戒了吧，别跟他们玩，那些人太精了。”
“我其实也不喜欢玩，太浪费时间。只是他们一叫我，我就不好拒绝。”
“有什么不好拒绝就说你没空。”江春萍说。“别把钱傻傻送了别人，你是男人，要留着钱，将来做点正事。”
“不过，说起来，我们单位的工资真是太低了。存点钱好难。”
“这应该是暂时的吧，厂里领导都说，这是暂时的。以后会好起来的。要知道，过去我们厂是全县待遇最好的企业呢。我刚入厂的时候，单位送我们去上海参加岗位培训，在那儿呆了两个多月。那段日子每天到上海街头去逛，真的好开心。全县还没有哪个工厂的员工有这种待遇呢。”
“全免费的吗”
“是啊，吃住全是单位报销。”
“你们真是好运，我就没赶上这样的机会。”
“那会儿还是我爸当厂长，厂子一直很兴旺，他们当领导的，还常常出国考察，其实就是拿着单位的钱去旅游，我爸每次出国，都给我带点礼物回来。自从我爸退休，换了现在这个厂长，工厂就开始衰落了。其实我爸还不算老，还可以干几年。没办法，上面有人存心整我爸，硬让我爸退了。”
“我上次在厂门口遇见你爸了。别人告诉我，那是前任厂长，我才知道是你爸。你爸好严肃，脸上冷冷的，不太搭理别人。”沈清说。
“我爸其实很和气的，只是退休以后，才变成这样。他每天闲在家里，没事可干，心情不太好。”
屋里门窗紧闭，一丝风都不透，其实空气闷闷的。
沈清说着话，冷不丁鼻孔里热热的、湿湿的，好象有鼻涕要流出来。他抬手指探一下鼻孔，放下一看，手指上红红的，原来是鼻血。他又流鼻血了。
沈清从小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常常是没有预备的就发作。
“把头仰起来，别动。”江春萍立即去拉开桌子抽屉，找出两个棉签。
她再走过来，扶住沈清脑袋，拿棉签塞住他鼻孔止血。接着就去拿毛巾醮了凉水，扶住沈清脑袋，帮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沈清仰头看见江春萍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离自己那么近，好比被一千瓦的强光灯射住眼睛，头晕目眩得几乎失去知觉。
那一刻，他差一点要“耍流氓”，一把将师傅姐姐拦腰紧紧抱住。好在他的自制力永远是那么强大，他阻挡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做出“失礼”之举。
沈清当晚一直看完四集电视剧，到十一点钟样子才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