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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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回到学校，是农历正月初十的样子。到正月十五那天是传统的元宵节，学校举办完开学典礼，就没继续上课，放学生们半天自由活动。
因为是节日，晚餐食堂额外供应十分丰盛的米粉肉，每个学生可以免费领到一大碗。沈清宿舍的十个男生，除了王凯没来，其它九个全部到齐。大家小别重逢，情绪高涨，于是决定把九个米粉肉拼在一起，加上刚从家里带来的腊菜，大家会餐。
宿舍里没有桌子，大家把所有装行李的皮箱、木箱都推过来，码在一起，然后铺上旧报纸，就成了餐桌。没有凳子，大家都是坐在两边的床沿上，有一些人直接就站着吃。
所谓“会餐”，没有可能光吃饭，酒是必须有的，要不然就失去“会餐”的真正意义了。酒可没有免费的，得自己掏钱买。于是集资，每人掏两块钱，身上没现金，可以用食堂饭票抵，然后上学校外的商店买来两瓶高度子白酒。
会餐唯一的主题就是瞎胡闹，我敬你，你敬我，开一些粗糙的玩笑。反正怎么热闹怎么玩。
大家聊得最多的，还是女人，每个人谈一谈，寒假期间，跟女朋友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
宿舍里，真正有稳定女朋友的，其实没有几个。都是谈了三天就吹，今天是你的女朋友，明天就不知道是谁的那一种。因此他们很多是在吹牛撒谎，把别人的女朋友说成是自己的女朋友，编出一套跟女朋友玩得有多开心的谎话。
“我寒假的时候，去野游爬了一次山。”一个室友说：“我爬到半山路途的时候，就听见远远传来一个女人呼喊救命。我还感到奇怪，这荒山野岭的，寥无人迹，哪来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大美人。我于是大着胆子，循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果然，就在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个女人。哇，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她是长得真美啊，美死人了。美女一看见我，立即叫着，哥哥，你快救救我。我于是走近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上山打柴的村姑，她把脚崴了，走不了路。于是我给她包扎了脚伤。她又叫我背她下山，她家就在山下的村子里。我背上她的时候，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谢谢哥哥……。”
刘玉涛说：“你这番奇遇怎么这么熟悉跟白骨精勾引唐僧的情节如出一辙。”
那家伙笑得喷出一口酒说：“别不信啊，是真的……。”
沈清听着别人说笑话，自己心里又不争气的想起莫莉和林月容，想着她们寒假不知道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不知道她们的春节是怎么度过的，有没有大家聚在一起，偶然谈起他沈清。
“喂，你们知道沈清回家了吗有谁知道吗”会不会有人这么无聊的问一句。
“不知道啊，打听他干吗反正跟他也不熟了。”会不会有人这么回答。
唉！早知道会弄到今天这样，当初真不该来读职业学校。不离家这么远，大概还能跟莫莉她们时常见上一面。我怎么这么笨呢，怎么就没预料到今天这种情形呢
当初只顾着到大城市来读书，更加好玩。这下好了，把那么优秀的小伙伴都弄丢了，损失多么惨重啊。
他越想心里越发苦闷，于是带着一种自虐的心理，故意多喝了几口白酒。
他平时没什么机会喝酒，偶而喝一次也会特别克制。因此他酒力很差，三口酒入肚，全身的血就都灌注到脸庞上来，红得透亮透亮的。
平常，他一旦脸上开始发热，就会立即停杯，到那会儿，酒喝下去已经带着苦涩味。不过今天，他没停，忍着苦涩，故意比平常多喝了一倍的酒量。
醉就醉吧，醉死算了。
同学们没谁劝他，只为他惊人的酒量大声喝采。“嗬，好，再来一杯。”接着又往他那只潄口杯子里倒一点酒。
他终于达到目的，把自己灌醉了。他站起来的时候，感觉一双脚轻得跟羽毛一样，而自己的体重似乎又增加了好几倍。一双脚要随风飞到天上去，身体和脑袋却又使劲往地下沉，因此他身体左摇右晃着根本稳不住。
他的脑袋里响着沉重的撞击声，“咚、咚、咚”带着精准的节奏，震得里面脑浆乱晃，仿佛快要迸溅出来。每响一下，那种疼痛便以一种“震荡波”的形式，自脑袋中心向四周传播，一直传到头皮，扯着耳朵根根都疼痛。
他痛到头晕目眩，却仍然意识清醒。眼前的事物，窗是窗，门是门，他都能辨别清楚。并非如他认为的那样，会醉得疯疯颠颠，痴痴呆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本意就是要把自己醉糊涂，让自己失去意识，忘掉一切。却事与愿违，他反而比平常更清醒。他付出让酒精燃烧自己的代价，却一点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顿酒算是白醉了。
到晚自习的时候，众人离开宿舍去教室上课。刘玉涛看沈清迷迷湖糊的样子，就叫他干脆躺到床上去睡觉，他会去班长那里，给沈清请个假。
等大家走后，沈清先喝了一口凉水，然后稀里糊涂的倒到了一张床上睡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弄错了，睡的是室友小文的床铺。
小文是一个有点“怪僻”的人物，他戴一幅高度近视镜，迷恋武侠小说，一天到晚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捧着大本大本的武侠小说啃。
他长相非常文弱，外表跟女孩子一样的细皮嫩肉。他性格上也有点懦弱，凡事以委屈退让为先。很难理解，他会对“打斗世界”那么着迷。
教室里，宿舍里，食堂吃饭、厕所拉屎，包括路上行走，他永远就是捧着一本武侠小说书。大家给他起个外号叫“书虫”。
他个性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班级里、宿舍里，他从不参加大家自发组织的集体活动。寝室里有时候搞卫生大扫除，大家都会动手，只有他躺在床上看书，一动不动。说他两句，他索性从寝室里走出去。
他又为人吝啬。每次大家从家乡来到学校，通常会用玻璃瓶子带些妈妈做的菜肴过来，别的人都会拿出来与大家共享，很快吃完了，唯独他的锁在皮箱里，要吃好久好久。
他每次从食堂打饭回来，悄悄来到宿舍，打开皮箱，拿出菜瓶，夹一点到碗里，再拧紧瓶盖，放回皮箱，又把皮箱锁得死死的。一瓶不值钱的剩菜，弄得跟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可以想象他是在一个怎样节俭度日的家境中长大。
有一次他因为什么事情，忘了把菜瓶放进皮箱，直接搁在了放水杯、饭盒的水泥台上。睡在小文上铺的室友，中午吃饭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故意跟小文作对，要戏弄他一下，于是把小文的菜瓶拿来打开，除了给自己倒上一点，还分享给其它室友，一个菜瓶子一次性见了底。等到小文回来，看见空瓶，当场就嚎叫起来：“谁这么不要脸，把我的菜吃光，做人不要太卑鄙无耻、道德败坏了。”
他这样子，全寝室的人都不喜欢他，他就更加孤立了。沈清也一直看他不顺眼，不怎么搭理他。
今天聚餐的时候，小文倒也在，不过他没喝酒，吃完饭早早就离开了。他去了新华书店，听说新年后书店又来了一批崭新的武侠小说，他得去看一看。
沈清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的突然醒来，感觉一阵恶心，翻江倒海的忍不住吐了出来。他下意识扑到床边，把秽物吐到床边地板上。但还是有一些脏物掉到了小文的被子上。
小文回到宿舍来的时候，晚自习还没下课。沈清意识清醒，只是没有力气起床。他听见小文推开门，就发出很恶心的一声惊呼：“哇，好臭的酒气。”接着开灯一看：“娘啊，是谁啊，是谁睡我床上。啊，还吐了，我的天。”后面明显是捂紧了口鼻，言语都是闷闷的。
沈清心知弄脏了他的床，实在难以解释。他害怕被小文质问，于是索性假装昏睡，
小文慢慢走到床边来，看清楚是沈清，又惊呼起来：“我的天，醉成这样，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喝这么多”
沈清闭紧眼睛装睡，小文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文先是去提了铁桶，出寝室到公共水龙头那儿打来一桶清水。然后回到寝室，拿毛巾拧干水，走到床前来，擦去被子上的脏物，同时抹干净沈清的脸和嘴。又扶沈清躺正身体，给他盖好被子。完全是护士对待病人一样的照顾。
小文一边做事，一边自言自语着“教育”沈清：“你这是何苦呢人家叫你喝你就喝，干嘛这么傻看看你醉成这样，还不是自己受罪……”
沈清没想到小文会这么做，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非常自私自利的人，竟会有如此感人的善良举动。他羞愧自己太过简单的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平时对待小文太不友好了，以他对待小文的冷淡态度，小文现在应该踢他两脚，再把他拖下床去才合符情理。
小文又打扫了地板，把地板上的秽物拖洗得干干净净。等到晚自习结束，室友们都回到寝室里来，屋里已经恢复原样，恶臭的酒气也已散去。谁也没发现小文今晚的善良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