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续续续续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米风的思绪很复杂,但他也不知道如何说。 车子驶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其实能看得出来,龙城本身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终于,他们花了一些时间,绕到了单提兰家附近的某地。 “那边!我家在那边!”单提兰指着一栋公寓说。 “你家还挺有钱。”多克看了一眼那模糊的轮廓,看着像是个高档公寓楼,但黑黢黢的,看起来也断电了。 楼下围着很多人在烤火,人群的表情呆滞且木讷,这边没有游行队伍,也没什么产业值得破坏,反而相对完整一些。 街道上有的电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雪花洒落在街上,天地一片晶霖。 多克把车子停在某处小巷里,随后关闭了所有灯光。 米风和多克决定陪单提兰下去,他们脱掉战甲,换上花旗人的外套,然后又给留在车上的友军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出门了。 一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粗糙的雪花,几个习惯套在战甲里的人第一次面对这种寒风雪夜,真有点不适应。 “快走吧,快去快回。”多克打了个哆嗦,“老单,你负责交涉,我和米风就不说话了。” 随后他又转头,“风,带家伙了吗” 米风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衣摆,那里装着一把手枪,他不是故意装高冷,是外面太他妈冷了。 单提兰倒是表现得很舒服一样,一边带他们往公寓方向走,一边念叨: “小时候在这上学,我一般六点多就要起床,冬天的时候天还很黑,再下个雪,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街道上很漂亮,洁白的,整洁的雪地毯,我都不好意思从上面走。” 说着,他手指不远处的学校,“我在这边上的学,初高中都在这,一下雪,早上至少有两节课不用上,因为学校会动员我们铲雪。” “偶尔会在周五下午也进行大扫除,不过我属于那种,看着特别积极认真,但实际上不怎么做事的那种人,哈哈哈哈。”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教室在二楼,有一次雪下的特别大,也不知道谁提了个主意,说把雪堆起来,看看有多厚,然后跳下去。你们猜怎么着楼下大约十几平米的雪,我们在窗户下面落了足足两米!胆子大的直接从教室窗户跳下去,直接埋雪里了,哈哈哈哈哈哈。” 多克和米风的轻笑,被老单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回忆带回了久远的学生时代。 米风自己对校园的记忆已然模糊,能清晰忆起的,只有在奶茶店打工的唐雨析的身影。 年初回家短暂相聚,关系便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结果自己一头扎进战场,失联整整一个月。 她……会不会早就默认分手了 米风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这般刀头舔血、朝不保夕,或许不该耽误人家姑娘。 可心底深处,他又暗暗希望唐雨析别轻易放弃。 等战争结束,他一定、一定要好好赔罪。 凭自己立下的战功,这点面子……她总该给吧 思绪飘远,唐雨析笑靥如花的模样,和她拥抱时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发丝间淡淡的香气仿佛又萦绕身边,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傻笑。 “你tm搁这儿犯什么花痴呢” 多克回头确认米风是否跟上,正好捕捉到他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忍不住吐槽。 被打断旖旎幻想的米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关你个老光棍屁事!” 多克回敬一个白眼,拽着米风加快脚步。 前面的单提兰已经走出老远,他的步伐急切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既渴望立刻确认家人的安危,又强压着内心的恐慌,不敢表现得太失态。 走到公寓楼下,围坐在篝火旁的人们迷迷糊糊看到三个穿着花旗军外套的人靠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流露出戒备和疏离。 直到听见单提兰用流利而带着本地口音的乎浑邪语开口,气氛才稍缓。 单提兰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被火光映照的、麻木的脸孔,都是陌生面孔。 城市人口流动大,不比乡下邻里相熟。 忽然,他锁定了一个蹲在角落、裹着旧棉袄的熟悉身影。 “乌吉大叔!是我啊,你还认得我吗”单提兰凑上前。 那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困惑地打量着眼前魁梧的汉子。 单提兰索性一把扯下兜帽,让火光清晰地照亮自己的脸: “是我!单提兰!老单家的儿子!” 老人——乌吉,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上下扫视着他: “你……你是小单!你、你不是……” “是我!货真价实!说来话长,我……我出来了!” 单提兰没心思细解释,急不可耐地追问,“乌吉大叔,我爸妈呢他们怎么样我老婆在不在家” 乌吉脸上的皱纹仿佛瞬间更深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 “哎……这……难说啊……” 单提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变了调: “‘难说’是什么意思!我爸妈到底怎么了!我老婆呢!” 乌吉躲闪着单提兰急切的目光,含糊地重复: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你妈的!”单提兰忍不住低骂一句,以为对方是想趁机要钱。 可这年头,钱还有什么用更何况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你不说我就自己上楼去看!”单提兰烦躁地想要挣脱,直接冲进楼里。 “别!你过来!”乌吉虽然年老,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拽住单提兰的胳膊,将他拉到远离人群的阴影处。 周围烤火的人对此漠不关心,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苦难中。 “你得想想……他们现在还认不认你!”乌吉压低了声音,语气复杂。 “不认我放屁!谁不知道老子是冤枉的!我老婆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我爸妈平安!” 单提兰低吼着,情绪激动。 乌吉抬起头,昏花的老眼紧紧盯着单提兰,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跑去艾达留学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但你还记得你爹妈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脸上的激动和急切瞬间凝固了,一种被漫长岁月和痛苦经历刻意掩埋的、不愿触及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冰冷的寒意,猛地刺入脑海—— 他那对身为教师、永远追求“优秀”与“体面”的父母……那些无止境的要求、永远得不到肯定的童年、以及离家远赴艾达求学背后复杂的缘由…… 回家的炽热渴望,与冰冷现实的预感和潜藏心底的旧伤,在他胸中剧烈地冲撞起来。 他似乎真的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记忆深处强行抹去了。 那场变故的打击太过沉重,或许真的让他的精神受到了创伤,出现了选择性的遗忘。 但是…… 乌吉老人望着单提兰决绝冲上楼梯的背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只留下米风和多克在原地,在寒风中二脸懵逼。 “他这……突然是怎么了”米风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一头雾水。 “没搞懂,” 多克挠了挠头,“我就听见他们叽里咕噜几句,老单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估计是……老婆跟人跑了吧”多克猜测道。 “还可能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米风补充。 “哦……”两人同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唏嘘,摇了摇头。 这时,乌吉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他们面前,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乎浑邪语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花旗的长官吧” 多克听得懂,也能勉强应对。 “是,呃……老人家,刚那是怎么回事”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你们也是年轻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带他走吧。你们国家强大,也……也宽容,不会计较他坐过牢的。他曾经是我们这所学校最出色的学生,听说在艾达也学到了真本事。要不是……唉……他家里人是不会认他的了。你们行行好,带他走,给他一条活路吧。” “我们……带他走”多克愣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老人这突如其来的恳求,另一方面也是老人语速快,夹杂着本地俚语,有些词他根本没听明白。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唉……” 老人又是一声长叹,语气中充满了惋惜,却似乎又隐含着某种难以启齿的难堪。 多克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单提兰不是一直声称,他是被秘密警察构陷“政治罪名”入狱的吗 为什么眼前这个看似知情的老人,对他的“罪行”如此讳莫如深,言语间透露出的,更像是一种源于羞耻的回避 老单到底干了什么 多克心里打起鼓来。 难道当局给他安的罪名,并非什么窃取机密或者叛国,而是一些更不堪的、涉及人品道德的丑事 可看老单那耿直的样子,也不像啊…… 就在这时,乌吉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颤颤巍巍地转身,走向不远处他那间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小店铺。 他在一堆杂物里艰难地翻找着,佝偻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多克和米风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只见老人在杂乱的货架底部摸索了许久, 然后掏出一张泛黄、皱巴巴的旧报纸,像是丢弃什么脏东西一样,塞到了多克手里。 乎浑邪信息相对闭塞,纸质媒体依然拥有不小的影响力。 多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疑惑地展开报纸。 目光扫过版面,很快,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突兀地跳入眼帘—— 《公费留学高材生光环破裂!学术造假疑云笼罩名校精英》 再细看下去,文章用不小的篇幅,极尽辛辣讽刺之能事,将“单提兰”这个名字批得一文不值! 从他在艾达的毕业论文涉嫌严重抄袭,到个人生活糜烂、挥霍公款,甚至暗示其凭借不光彩手段获取学位……再到进入王庭研究所后一系列不道德行为,通篇充斥着捕风捉影的指控和道德审判! 帽子都扣天上去了,单提兰才几个头啊。 “我……靠!”多克忍不住低骂出声。 这和他认识的那个憨直、勇猛、在战场上值得信赖的老单,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单提兰一直在吹牛,隐瞒了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还是……这根本就是秘密警察,或者他在王庭研究所得罪的什么大人物,为了彻底搞臭他而精心编织的、足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社会关系的“社会性死亡”罪名! 另一边,单提兰已经冲到了自家门前。 他一口气奔上十七层,站在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防盗门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现在是深夜,父母……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他抬起手,悬在半空,犹豫了足足十几秒,最终,还是用力按下了那个冰冷的门铃按钮。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 ……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谁啊这么晚了……”门内终于传来母亲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 “妈,是我。”单提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单提兰。” “谁!”门内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猫眼处的镜头暗光一闪,显然里面的人正在审视他。 紧接着,门后传来一声压抑的、近乎尖叫的低呼: “真……真的是你!不……不是……你……你怎么……你快走!赶紧走!你爸会气疯的!我们都很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出来的,你你你……你快去自首!越狱是罪上加罪啊!” 如同冰水浇头,单提兰浑身一僵,急忙解释: “妈!我没犯罪!我是被冤枉的!是花旗人……是他们救了我!我已经被正式释放了,我现在是自由的!” “自由你还想让我们老两口在这邻里中间永远抬不起头吗!” 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带着哭腔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这么多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怎么就养出你这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你走!快走啊!”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单提兰用力拍打着门板,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另一个更加威严、充满怒意的声音从屋内炸响,是单提兰的父亲: “大半夜吵什么吵!谁在门外……!” 脚步声逼近,随即是一声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 “是你!你这个让家族蒙羞的孽障!你怎么还有脸回到这个家来!滚!立刻给我滚!!!” “爸……我……” 单提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石化在原地,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父母甚至没有给他开门对质的机会,就这样隔着冰冷的铁门,将他彻底拒之门外。 就在这极致的羞辱和绝望中,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精神的堤坝,汹涌地灌入他的意识—— 他想起来了……那些永远达不到的期望,那些冷冰冰的“别人家孩子”,那些因为一次考试失利就持续数月的冷暴力,那个永远只有批评、几乎没有肯定的“家”…… 他好像……真的忘了。 忘了自己是如何在这个令人窒息的高压环境下,艰难地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