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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风脸上的轻松消失了。 “我的意思是,万一艾达人从别的山口冲出来……”单提兰还在继续他的担忧。 “丝绸长廊和叶卡捷琳娜堡都被封烈将军守得铁桶一般,不可能。” 米风摇头,像是在说服单提兰,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乌拉尔山脉绵延千里,难道就只有一个出口哈尔普……对,哈尔普那边还有一个古老的隘口,远是远了点,但万一……” 单提兰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也知道这想法有些遥远。 “闭上你的乌鸦嘴。” 米风打断他,语气却并不严厉,“就算艾达人真从哈尔普绕过来,跑到绝境长城脚下也需要时间,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被他们刻意忽略,或者说因为过于惊悚而被理性自动排除的可能性,但如果艾达人,早就已经进来了呢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战场上的直觉,往往就是对无数细微异常和逻辑断点的一种模糊整合。 他想起了文斯文部诡异的东调,想起了后方“西线无虞”却透着古怪的回电,想起了徐思远被命令按兵不动背后可能存在的战略分歧…… 这些碎片单独看都各有解释,但拼凑在一起,却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缺口。 紧接着,那个梦境不受控制地浮现——棋盘上,白棋的拼死一搏,黑棋因无人能打出那决绝的穿插而满盘皆输。 当时只觉得是梦,此刻却与眼前的战局隐隐重合。 乎浑邪主力尚在,花旗人虎视眈眈,如果此时有一支真正的奇兵,不需要多,只需一支精锐,不在正面,不在侧翼,而是从所有人都认为最安全的后方,直插绝境长城乃至更后方秦军指挥体系的心脏…… “有,且只有唯一的破局之道。” 梦中低语般的判断在耳边回响。 他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毫无根据的联想。 战场局势看似明朗,乎浑邪覆灭在即,他们还能有什么牌 这太不切实际了。 但……那股寒意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头,并且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种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致命危险的本能嗅觉。 单提兰随口一提的“哈尔普山口”,就像一个钥匙,无意中打开了他潜意识里早已积聚的忧虑。 “老单,你等我一会。”米风猛地站起身,那种不安已经强烈到让他无法安坐。 他想到了那部手机,与宇文晦联系的唯一通道。 叶韵说过,只有三次机会。他已用了一次,还剩两次。 珍贵无比。 联系宇文晦干什么 直接问艾达人是不是已经突破防线 这太蠢了,如果宇文晦知道,王黎和拓跋烈怎么会不知情更何况,对方堂堂国尉府都督,凭什么告诉他 那么,要求分兵,回援绝境长城 这更荒唐。拿什么理由 说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了西楚霸王,项霸王说后方有危险 在徐思远、在所有正规军官眼里,这无异于失心疯。 没有情报支撑,没有侦察佐证,仅凭一个前线指挥官虚无缥缈的“直觉”,就想调动大军南返 不仅不会被采纳,反而会立刻被剥夺指挥权,更何况他米风也没有指挥权。 逻辑上,这条路完全走不通。 可那股直觉,那股如同实质的危机感,像钢丝一样越绞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它不是在建议,而是在警告。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轰鸣: 如果什么都不做,如果放任这个可能性不管,那么龙城所做的一切牺牲,正面战场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因为后方基地被端、指挥系统被斩首而瞬间崩溃,导致……满盘皆输。 信任逻辑,还是信任在尸山血海中救过他无数次的本能 理智与直觉在脑中激烈交锋,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最终,米风咬着牙,他不再去纠结那苍白无力的理由,也不再考虑这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只知道,他必须把这个警告送出去,哪怕因此被视为疯子,哪怕用掉一次宝贵的机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挤压出去,然后,动作近乎粗暴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部沉重的加密手机。 “调动主力,回援绝境长城,以防艾达人联合敌军侧翼部队参战斩首。” 这条信息简短、直接,没有任何修饰,更不带丝毫犹豫。 它不像是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份斩钉截铁的通知。 这是米风第一次做出如此反直觉、违背常规战场逻辑的判断,也是他军事生涯中,最正确、最关键的一次决断。 事后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会感到一丝后怕与难以置信——那种混合了梦境隐喻与战场嗅觉的“直觉”,竟能精准到如此地步。 真可谓,如有神助。 …… 万年山,偏殿。 宇文晦刚陪着林云明在山巅吹完能把骨头都冻透的冷风,回到室内,尚未完全驱散身上的寒意,便收到了这条来自米风的加密信息。 饶是以他的城府和定力,此刻也不由得低声吐出一句: “我……靠……” 他不得不感叹这个年轻人惊人的洞察力与魄力。 没错,从战略上看,艾达人确实存在从遥远山口实施迂回穿插的可能性。 尽管己方卫星和高空侦察进行了高强度扫描,目前并未发现异常动向,但这并不能百分百排除风险。 而现在,中军后方确实相对空虚。 绝境长城本身固然是坚固要塞,可一旦真有敌军奇兵天降,与正面敌人形成夹击之势,整个战局的走向将瞬间崩塌。 远在龙城废墟的米风,竟能透过重重迷雾,精准地嗅到了这丝最危险的可能性,并做出了最果决的判断。 他宇文晦,果然没有看走眼。 他确实很高兴看到米风展现出如此出众的能力、超前的战略眼光,以及敢于直接“通知”自己的胆魄。 然而,此刻他能提供的帮助却极为有限。最核心的问题在于: 即便他宇文晦手眼通天,能强行命令徐思远率领破晓骑南下回援,但这支大军在机动途中,极有可能与正面的敌军主力迎头相撞。 而文斯文部又在消极避战,无法有效牵制敌军,届时破晓骑依然面临苦战的风险。 除非…… 宇文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嗯…… 眼前这局面,与那段古老的历史何其相似。 或许,是时候让文斯文来扮演那个角色了——那个注定要被牺牲掉的“宋义”。 但在执行“斩杀宋义”的计划之前,势必要先让那支锋利的破晓骑,再经历一次残酷的“牺牲”,将这盘棋的险境推到极致,才能为最终的清算创造出最完美的借口和时机。 “哼哼……” 宇文晦站在厚重的帷幕投下的阴影里,发出几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冷笑。 棋局,正在向他所期待的方向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