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拆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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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不急。她让张强把几件最精致的样品——那件鹅黄娃娃领连衣裙、水蓝色背带裤、还有她新设计的带盘扣的小旗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她自己就坐在靠窗的缝纫机后，低头专注地缝制一件新衣。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沉静的侧脸和飞舞的针线上，本身就是一幅最好的活广告。她的手极稳，即使只用右手辅助，针脚依旧细密均匀得像尺子量过。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镇中心小学一位年轻女老师带着女儿来买文具，被橱窗里那件鹅黄连衣裙吸引了。小姑娘眼睛发亮，挪不动步。 “老板娘，这裙子怎么卖” 女老师问。 李薇报了个价，比供销社的同类产品稍贵，但远远低于县百货公司的价格。 女老师有些犹豫。李薇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着拿起裙子：“老师，您摸摸这料子，是厚实的纯棉，夏天吸汗，孩子穿着舒服。这领子、这花边，都是手工缝的，不会开线。孩子喜欢，可以试试。”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套上裙子，对着墙上那块模糊的镜子照来照去，喜欢得不行。女老师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又仔细检查了做工，终于点了头。 这第一笔生意，像凿开了冰河的第一道裂缝。渐渐地，开始有人拿着扯好的布来找李薇做衣服，因为她这里工钱公道，尺寸量得准，还会根据人的体型提些修改的小建议，做出来的衣服格外合身。更有那在县百货公司见过“薇草”牌子的人，发现这里竟然有卖，价格还便宜些，惊喜地成了回头客。 李薇的生意，靠着过硬的质量和口碑，一点点做了起来。她常常忙到深夜，画图、裁剪、缝纫。张强负责打扫、做饭、接送妞妞去镇上的学前班（李薇坚持让妞妞接受更好的教育），空闲时就看铺子，学着招呼客人，虽然依旧笨拙，却无比认真。 --- 然而，镇上的水，远比李家坳要深。 一天下午，铺子里来了两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穿着当时流行的喇叭裤，花衬衫领子翻在外面，嘴里叼着烟卷。他们一进来就东摸摸西看看，眼神飘忽。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 其中一个高个儿斜着眼打量李薇，目光在她脸上和僵硬的左肩上停留了片刻。 李薇停下踩缝纫机的脚，平静地抬起头：“还行。两位要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不做衣服，也不买衣服。” 另一个矮胖的嬉皮笑脸地凑近柜台，“我们是来收‘卫生管理费’的，这条街都归我们‘管理’。” 李薇心里一沉。她听说过镇上有些混混会向个体户收“保护费”，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卫生管理费我每月都给环卫所交清洁费的。” 李薇不动声色。 “那是环卫所！我们是‘市容协管’！” 高个儿把烟灰弹在地上，语气变得强硬，“一个月十块！交了钱，保你铺子平安无事，不然……嘿嘿，这门口要是哪天堆满垃圾，或者玻璃不小心碎了，可不好看。” 赤裸裸的威胁。张强在后屋听见动静，攥着擀面杖就想冲出来，被李薇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知道，跟这些人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她沉默了几秒，脑子飞快转动。十块钱不是小数目。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柜台后，拿出记账的本子，声音依旧平静：“‘市容协管’有工作证吗收费有发票吗我得看看，不然这钱交了，名目不清不楚的。” 两个混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老板这么镇定还敢要凭证。 “少废话！让你交就交！哪来那么多事儿！” 矮胖的有些不耐烦，伸手就要拍柜台。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是隔壁开修车铺的王师傅，手里拿着个沾满油污的大扳手，粗声粗气地喊道：“干啥呢！二狗子！又跑这儿来捣乱！人家李老板正经做生意，碍着你们啥了！” 两个混混一看是王师傅，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王师傅在镇上开了十几年修车铺，人脉广，脾气暴，不好惹。 “王……王叔，没……没捣乱，就……就收点管理费……” 高个儿讪讪地说。 “管理个屁！滚蛋！再让我看见你们来东街撒野，老子把你们腿卸了当柴烧！” 王师傅眼睛一瞪，扳手敲得门框哐哐响。 两个混混吓得一缩脖子，灰溜溜地跑了。 李薇松了口气，连忙向王师傅道谢。 王师傅摆摆手：“李老板，别客气。这帮小兔崽子就是欺软怕硬！你刚来，有啥事吱声！咱们东街的商户，得互相帮衬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你也得留点神，他们背后可能有人指使。” 送走王师傅，李薇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几天后，麻烦又来了。镇工商所的人上门“例行检查”。他们翻箱倒柜，拿着李薇的营业执照反复查看，又对着墙上的价目表指指点点。 “你这经营范围写的是‘服装裁剪、加工、销售’，这‘薇草’是个啥牌子注册商标了吗有没有商标局的批文” 一个戴着眼镜、官腔十足的工作人员板着脸问。 李薇心里咯噔一下。商标注册她只知道把标志绣上去，哪里懂这些 “同志，这……这就是我自己绣着区分一下，没想着注册……” “没注册就是假冒伪劣！三无产品！按规矩得罚款！货物暂扣！” 眼镜男厉声道。 张强脸都白了，急得直搓手。李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是故意找茬。她想起周秀兰说过，县百货公司都能卖，怎么到了镇上就成了假冒伪劣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却有理：“同志，您说的对，是我们不懂规矩。但这‘薇草’就是个小标记，像绣朵花一样，不是啥正式牌子。我们的衣服质量绝对没问题，县百货公司都采购的，要不您打电话问问” 提到县百货公司，眼镜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拿着架子：“百货公司是百货公司，我们镇有镇的规定！这次念你初犯，不懂政策，罚款就免了！但你这个标志不能再用了！立刻给我拆了！所有衣服上的都拆掉！否则下次再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完，留下一张“责令整改通知书”，扬长而去。 看着那张盖着红章的纸，李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拆掉“薇草”标志这等于抽走了她衣服的魂！失去了特色，她和镇上其他裁缝铺还有什么区别 张强看着满屋子衣服上那株株小小的野草，又气又急：“这……这不是逼死人吗这么多衣服，怎么拆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