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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虎从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走出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被硬生生地吐回了人间。 身后,是群魔乱舞的阴冷鬼市; 身前,是车水马龙的黎明青州。 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胃里,空得像被火烧过一样,发出抗议的声响。 他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那一百块钱,已经变成了三百块的加工费,又变成了满地的翡翠粉末。 他现在,身无分文。 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串珠子,就是他投向这个世界的一块问路石。 三天后,他就能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深。 王小虎顺着街边,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二十四小时面馆。 店面很小,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老板,来碗最便宜的阳春面。”王小虎坐下。 “八块。”老板头也没抬。 王小虎的动作僵住了。 他忘了,自己连八块钱都没有。 那股子在鬼话楼里装出来的镇定与从容,在这一碗阳春面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就在他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猛地回头,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的大叔,正冲他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小伙子,没带钱啊我请你。” 大叔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拍在了桌上。 “给他下碗面,加个蛋。” 王小-虎愣住了。 他看着这个在凌晨四点的寒风里,刚刚扫完一条街,满身疲惫却依旧对他这个陌生人释放善意的大叔,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那是爷爷还在时,才有的感觉。 “谢谢……叔。”他的声音,有些干。 “谢啥,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大叔摆了摆手,拖着扫帚,走出了面馆,汇入了城市的晨光里。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了上来。 王小虎看着碗里那个金黄的荷包蛋,眼睛有点发酸。 他低下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然后,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他吃得很快,很猛,仿佛要把这碗面,连同那个陌生人的善意,一起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吃完面,他没回那个破招待所。 他知道,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一个能随手拿出养魂珠的人,却住在那样的破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在街上游荡着,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 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王小-虎走进了一家网吧。 他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开了个通宵。 他不是为了上网,而是为了,找一个能让他安稳度过这三天的地方。 这里人多,眼杂,气味混浊,反而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 与此同时。 鬼话楼内,早已炸开了锅。 那串养魂珠,被掌柜的供奉在一个水晶罩子里,放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九颗珠子,温润翠绿,散发着让所有灵体都为之疯狂的生命气息。 “我出六百万!外加城西那栋闹鬼的老宅!那下面可压着一条小的阴脉!”一个穿着唐装、十根手指戴满了玉扳指的胖子,满脸通红地吼道。 “阴脉算什么东西!”那个西装革履、脸色青白的男人——白四,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鬼话楼都为之一静。 白四,青州灰色地带的无冕之王。 他做的,是“生死”的生意。 一些大人物,阳寿将尽,舍不得这花花世界,便会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他。 他有办法,用一些邪门歪道,为这些人“续命”。 偷生基,养小鬼,换命格……无所不用其极。 他见过的天材地宝不少,但像这养魂珠一样,精纯、霸道,却又毫无副作用的“神物”,他也是第一次见。 这东西,对他而言,不是简单的商品,而是能让他生意版图,扩大十倍的战略资源! “这串珠子,我白四,要定了。” 他环视一周,目光阴冷,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出一个亿。”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整个鬼话楼,瞬间陷入了死寂。 一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那个唐装胖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官袍老鬼,黑袍修士,也都沉默了。 他们虽然不是凡人,但一个亿的现金,对他们而言,同样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白四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喜欢用钱,砸碎一切反抗。 然而,鬼话楼的掌柜,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白老板,财大气粗。不过,规矩就是规矩。” “价高者得。” “三天时间未到,谁都有机会。” 掌柜的话,让白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看着那串珠子,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既然明着买,可能会有变数。 那么…… 找到那个卖家,让他“主动”把东西卖给自己,不就好了吗 白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站起身,对着柜台后的掌柜,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鬼话楼。 两个纸人守卫,在他经过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 一走出槐荫街,回到阳间。 白四立刻掏出一部黑色的、造型古怪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阿鬼,给我找个人。” “一个少年,十六七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很瘦,但阳气旺得像个火炉。今天凌晨,他从鬼市离开的。” “我要在天黑之前,知道他的一切。” “活要见人,死……也把他的魂,给我带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像是用指甲刮玻璃的刺耳声音。 “四爷,放心。” “青州这块地界上,只要他还喘气,就跑不出我的鼻子。” …… 王小-虎在网吧的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周围,是键盘的敲击声,游戏的嘶吼声,还有泡面的味道。 他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全是爷爷被锁链锁走的样子,还有那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 他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天,已经黑了。 网吧里的人,更多了。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伺着他。 他站起身,结了账,走出了网吧。 夜风很凉,吹得他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人多的地方了。 那种被锁定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放开手脚的地方。 他顺着一条无人的小路,一直走,走进了一片已经废弃的、等待拆迁的旧城区。 这里,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夜风里,摇摇欲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和尘土的气息。 这里,比鬼市,还要荒凉。 王小-虎在一栋只剩下框架的烂尾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 在他身后不远处,三个黑影,从阴影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觉。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让王小-虎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那是一种,常年和死人、鬼魂打交道的味道。 “小子,阳气挺足啊。” 风衣男开口了,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锯子。 “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不怕撞鬼吗” 他身后那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左右散开,堵住了王小-虎所有的退路。 他们手里,都拎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钢管。 王小-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他没有表现出害怕,声音,异常镇定。 风衣男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我们老板,白四爷,想跟你交个朋友。” “听说,你手上,有件好东西。” “四爷说了,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再告诉我们,那东西,是从哪来的。他可以给你一百万,让你安安稳稳地,离开青州。” 白四爷…… 王小-虎想起来了。 鬼话楼里,那个出价一个亿的西装男人。 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如果我不交呢”王小-虎的手,悄悄地,摸向了身后的一块半截砖头。 “不交” 风衣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那我就只能,把你拆了,看看那宝贝,到底藏在你身体的哪个部位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从袖子里,甩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那符纸,无火自燃。 一股黑气,从火焰中窜出,化作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头颅,张开大嘴,带着一阵阴风,就朝着王小-虎的脸上扑来! 这是邪术! 普通人,只要被这黑气沾上一点,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三魂七魄,都要被撕掉一角。 然而,王小-虎,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 他甚至,连躲都懒得躲。 那恶鬼头颅,在距离他面门还有半尺的时候,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滋”的一声惨叫,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 风衣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怎么可能!” 他这招“阴煞扑面”,百试百灵,专门克制活人阳气。 可眼前这个少年,阳气旺得像个太阳,却又似乎完全免疫他的术法!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王小-虎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绚烂的术法。 他只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狼,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发起了反击。 他手中的半截砖头,带着一股狠厉的风声,狠狠地,砸向了左边那个壮汉的脸。 那壮汉根本没反应过来。 “砰!” 一声闷响。 鲜血,混合着牙齿,飞了出去。 那壮汉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王小-虎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转身就朝着烂尾楼里冲去。 “妈的!给我抓住他!” 风衣男又惊又怒,和剩下的那个壮汉,一起追了上去。 烂尾楼里,漆黑一片,到处都是钢筋和水泥块。 王小-虎从小在村里打架斗殴,爬树掏鸟,对这种复杂的地形,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后院。 他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钢筋水泥之间,飞快地穿梭。 后面的壮汉,拿着钢管,穷追不舍。 “小子!你跑不掉的!” 壮汉怒吼着,一钢管挥出,砸在一根水泥柱上,火星四溅。 王小-虎猛地一个急停,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 害怕吗 怕。 但他更清楚,一旦被抓住,下场,绝对比死还难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 爷爷。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爷爷的样子。 一股无名的怒火和力量,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不再逃了。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一米多长的、生了锈的钢筋。 他双手握着钢筋,像一头准备捕猎的豹子,静静地,等待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个壮汉,骂骂咧咧地,出现在了转角。 就是现在! 王小-虎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狠戾。 他从阴影里,猛地窜出,双手抡起钢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那壮汉的膝盖,横扫了过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烂尾楼里,清晰可闻。 “啊——!” 壮汉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中的钢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抱着自己那条已经扭曲变形的腿,倒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 王小-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钢筋,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哀嚎的壮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他第一次,把人伤成这样。 但,他没有后悔。 他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有点意思……” 风衣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缓缓地走过来,看着地上两个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手下,又看了看持着钢筋,一脸戒备的王小-虎,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 “够狠,够果断。是个好苗子。” “可惜,你今天,必须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短小的木剑。 那木剑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尸臭。 “能逼我用出‘养尸剑’,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 那把木剑,竟然开始嗡嗡作响,一道道黑气,从剑身上,弥漫开来。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王小-虎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遇到硬茬子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钢筋,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 就在烂尾楼里,杀机毕现的时候。 数百米外,一栋高楼的天台上。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正用一个军用级的夜视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 “目标确认,就是他。”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平淡地说道。 “生命体征异常旺盛,但没有检测到任何能量修行痕迹。他能废掉白四那两个打手,靠的是纯粹的身体反应和……狠劲。” “那个叫阿鬼的,动用了他的法器。要介入吗”另一个人问道。 “不用。” 第一个男人,摇了摇头。 “冯总的指示是,观察,记录。” “天丰集团,不做打头阵的傻事。让白四这条地头蛇,先去探探路。” “一个能拿出养魂珠的少年……他的背后,不可能那么简单。” “我们,要做那只黄雀。” 男人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让那只螳螂,再跳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