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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冷冷地洒在狼藉的院子里,照亮了墙上的破洞,地上的血迹,还有那个拄着竹杖、僵在原地的枯瘦身影。 黑水瞎子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杂了惊骇、狂喜与贪婪的、极致的兴奋。 他“看”着王小虎。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一个“人”。 他是一轮行走的太阳,一汪沸腾的生命熔炉。 那股从虚无中涌来的、磅礴精纯的生命力,甚至让他这个专修鬼道的邪物,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与……渴望。 脱籍之人。 一个挣脱了生死簿束缚,不入三界轮回,不在五行之中的存在。 这在修行界的传说里,是比唐僧肉、人参果更稀世、更逆天的“无上大药”! 只要吞了他,别说延寿续命,就是借此撬动一丝天道法则,窥得真仙大道,也未尝没有可能! “好……好……好……” 黑水瞎子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那张死人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狰狞的、扭曲的笑意。 “老朽修道三百年,没想到,最大的机缘,竟在此地!” 他收回了那只差点踩碎王大柱脑袋的脚,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王小虎。 法则反噬的伤,很重。 但和眼前这天大的机缘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王小虎没有理他。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瞎眼老人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了黑水瞎子,落在了院墙那个破洞之外,落在了那个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山一样的男人身上。 “爹。” 他轻声喊了一句。 王大柱浑身一震,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着月光下那个完好无损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担忧。 “小虎……你……” “我没事。” 王小虎说着,迈开了脚步。 他一步一步,朝着院墙的破洞走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不差分毫。 他身上的杀意,并不炽烈,却像深冬的寒潭,冰冷,刺骨,深不见底。 黑水瞎子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转向了王小虎。 “小东西,你的命,是老朽的了。” 他伸出那只枯瘦的、如同鸡爪般的手,五指成勾,朝着王小虎的后心,虚虚一抓。 “摄魂!” 一股阴冷的、无形的吸力,再次出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大,更刁钻! 这是他的本命神通,足以将百炼的精钢,都吸成一滩废铁。 然而,那股吸力在靠近王小虎身体三尺之外时,就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王小虎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绝对的禁区。 任何试图窥探、拉扯他生命本源的力量,都会被那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生命力,直接中和、碾碎。 “嗯” 黑水瞎子心头一沉。 他不信邪,再次催动鬼力。 这一次,他不再是虚抓,而是将那只枯爪,化作一道漆黑的鬼影,闪电般抓向王小虎的脖颈! 爪风未至,一股能冻结魂魄的阴煞之气,便已扑面而来。 王小虎依旧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反手向后,随意地一挥。 就像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啪!” 一声清脆的、像是骨头断裂的声响。 那道快如鬼魅的黑色爪影,竟被王小虎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挥,直接抽得倒飞了回去! 黑水瞎子闷哼一声,那只探出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他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王小虎的背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凝重。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少年,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而他,就是那块凑上去的牛油。 还没碰到,自己就要先被融化了。 王小虎走到了院墙的破口处。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父亲扶了起来。 “爹,你忍着点。” 王大柱看着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儿子扶着自己的手臂上传来,流遍全身,胸口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竟也减轻了几分。 “小虎……那个……那个老东西……” “没事了。”王小虎打断了他,“你和娘,回屋去,把门锁好。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大柱还想说什么,可当他看到儿子转过来的那双眼睛时,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点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情绪。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已失去了颜色。 “……好。” 王大柱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的儿子,不一样了。 王小虎将父亲送回了堂屋,李翠花早已哭成了泪人,手足无措地迎了上来。 “别怕,娘。”王小虎看着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进去,锁好门。” 他关上了那扇残破的屋门,用一根木棍,死死地抵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院子里,黑水瞎子没有趁机逃跑。 他不敢。 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经将他牢牢锁定。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自己敢转身,下一个瞬间,就是自己的死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贪婪,已经被惊惧所取代。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惹上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王小虎没有回答。 他走到院子中央,弯腰,捡起了那把斜插在地上的、生了锈的屠宰刀。 刀身上,那层由他精血燃起的光芒,早已熄灭。 现在,它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卷了刃的破刀。 他握着刀,走向黑水瞎子。 一步。 两步。 黑水瞎子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感觉到的,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恐怖的东西。 是“天敌”! 就像老鼠见了猫,绵羊见了饿狼。 那是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的压制! “小子!你别过来!” 他怕了,彻底怕了。 他猛地一跺手中的竹杖。 “万鬼夜行!” “嗷——!” 凄厉的鬼啸,再次响起。 那上万只被他饲养的怨魂,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匹练,从他体内呼啸而出,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朝着王小虎,当头罩下!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不求伤敌,只求能阻拦王小虎一瞬,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王小虎抬起头,看着那片由怨毒和痛苦组成的“乌云”,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举起了手中的屠宰刀。 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那锈迹斑斑的刀刃上,轻轻一抹。 一滴殷红的、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的鲜血,从他指尖渗出,染在了刀身之上。 “滋啦——!” 这一次,没有爆响,也没有血光。 那滴鲜血,就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迅速地,沿着刀身上的纹路,蔓延开来。 整把屠宰刀,在瞬间,变成了一种温润的、仿佛羊脂白玉般的血红色。 刀身上那些斑驳的铁锈,在这血色的浸润下,竟纷纷脱落,露出了底下那宛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刀身。 一股至阳至刚、煌煌大气的气息,从刀身上,沛然勃发! 如果说,之前王小虎的精血,是凡火。 那么现在,他脱籍之后的血液,便是神焰! “去。” 他手腕一抖,将那把脱胎换骨的屠宰刀,朝着天空中的鬼网,随手掷了出去。 没有破空声。 没有风雷之势。 那把血色的刀,就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安静,迅捷,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净化一切的力量,悍然撞进了那片鬼网之中! 没有撕咬,没有对抗。 血刀所过之处,那些狰狞、扭曲的怨魂,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来,便成片成片地消融、蒸发,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了月光之下。 一个呼吸。 仅仅一个呼吸。 那张足以让一座小城化为鬼蜮的万鬼之网,便被那一道小小的血色刀光,从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愈合的豁口! 天空,为之一清。 “噗——!” 黑水瞎子如遭雷击,再次喷出一大口逆血。 万鬼被破,他的本命鬼蜮,也随之破碎,神魂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重创。 他那张枯瘦的脸,瞬间变得灰败,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树皮。 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转身就跑! 他化作一道黑烟,朝着村外的方向,亡命飞遁。 那速度,快得已经超出了肉眼的极限。 然而。 那把撕开了鬼网的屠宰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竟比他的速度,更快! “不——!” 黑水瞎子发出了一声绝望的、不甘的嘶吼。 他能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了他的后心。 他想躲,想挡,可他那引以为傲的鬼体,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僵硬、迟钝。 在绝对的生命压制面前,他的一切神通,都成了笑话。 “噗嗤!” 一声轻响。 仿佛利刃切入朽木。 血色的刀光,从他后心一穿而过。 黑水瞎子的身体,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亡命飞遁的黑烟,骤然消散,露出了他那枯瘦的、狼狈的本体。 他缓缓地,低下头。 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出现在他的胸口。 没有血流出,只有一道道血色的裂纹,以那窟窿为中心,迅速地,朝着他全身蔓延。 他那苦修了三百年的鬼仙之体,正在从内部,被那股至阳至刚的生命神焰,一寸一寸地,焚烧、瓦解。 “为……为什么……” 他艰难地,转过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那个依旧站在院中的少年。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自己怎么会败 怎么会败给一个毛头小子 败给一把杀猪刀 王小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冰冷。 “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说完,他伸出手,朝着屠宰刀的方向,虚虚一招。 “铮——!” 屠宰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刀鸣,从黑水瞎子的身体里倒飞而出,稳稳地,落回了他的手中。 刀身之上,血色尽褪,恢复了那副锈迹斑斑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幻觉。 而失去了屠宰刀的镇压,黑水瞎子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 “轰!” 一声闷响。 他那枯瘦的身体,在半空中,骤然炸开,化作了漫天的、黑色的飞灰。 风一吹,便散了。 形神俱灭。 只有一根黑漆漆的竹杖,和一本线装的、泛黄的古册,从空中掉落,“啪嗒”一声,摔在了泥地里。 王小虎看都没看那两样东西。 他只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轮清冷的月亮。 那个总是在他脑子里,唠叨着月亮为什么会亮,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的老头儿…… 不见了。 那个会在他闯祸时,一边骂他“小王八蛋”,一边偷偷用神力帮他抹平痕迹的老头儿…… 不见了。 那个为了他这个“便宜孙子”,不惜神魂闯地府,怒撕生死簿的老头儿…… 真的,不见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的空虚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那张强装出来的、冰冷的脸上,再也绷不住。 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爷……” 他哽咽着,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呢喃。 “噗通”一声。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那挺得笔直的脊梁,也终于垮了下来。 他双手握着那把冰冷的屠宰刀,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他赢了。 可他,却像个输光了所有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