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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对赫舍里容安的“考较”，并未大张旗鼓，而是选在了西苑校场。 名义上是一次对近期当值御前侍卫的例行武艺检视，参与的青年侍卫有十数人，容安混在其中，并不十分起眼。 秋日高爽，西苑校场上旌旗招展，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青春勃发的气息。 一众年轻侍卫身着统一的侍卫服色，按刀肃立，个个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检阅。 玄烨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坐在临时设下的看台上，面色沉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个年轻人。 梁九功侍立一旁，心中明镜似的，知道皇上今日的重点，只在那一人身上。 考较从最基本的弓马骑射开始。侍卫们依次策马奔驰，弯弓搭箭，射向远处的箭靶。马蹄声如雷，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轮到容安时，他深吸一口气，催动战马。马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在马背上稳稳起身，张弓、搭箭、瞄准、发射，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只听“嗖嗖嗖”三声连响，三支箭矢几乎首尾相连，精准地钉入百步外的箭靶红心！ “好！”校场边负责记录成绩的侍卫统领忍不住低喝一声。 其他侍卫也纷纷投来惊讶和赞许的目光。这一手连珠箭，极考较臂力、眼力和骑术的平衡，非苦练不能成。 玄烨端坐台上，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对身旁的领侍卫内大臣道：“此子箭术倒还扎实。” 领侍卫内大臣忙躬身笑道：“皇上圣明。赫舍里容安平素当差勤勉，武艺确是这一批侍卫里的佼佼者。”他心下已然明了，皇上果然对此子另眼相看。 接下来的布库（摔跤）较量，容安的表现同样不俗。他身形虽非最魁梧，但动作灵活，下盘稳健，懂得借力打力，接连摔倒了两个比他高大的对手，最后仅以微弱劣势败给了侍卫中公认的布库好手，取得了第二的名次。 一场场考较下来，容安弓马、布库、刀法皆名列前茅，综合实力远超同侪，显是下过苦功的。他虽年轻，却沉稳不骄，胜不躁，败不馁，眼神清正，颇有其姐那份沉静坚韧的影子。 玄烨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满意。他要培养的是能臣干将，而非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容安是可造之材。 最后一项是策论。 侍卫们被引至一旁早已备好的书案前，就“京畿治安联防之策”为题，撰写条陈。这并非要他们写出多么高深的理论，而是考察其思路是否清晰，是否有务实之见。 容安凝眉思索片刻，便提笔疾书。他并未空谈泛论，而是结合自己在御前执勤和日常巡逻中所见所闻，提出了几条诸如“加强宵禁巡逻力度”、“厘清五城兵马司与步军统领衙门协防职责”、“于各坊市要害处增设了望哨卡”等具体建议，虽略显稚嫩，却条理清楚，切中时弊，显是用了心的。 玄烨仔细翻阅了交上来的条陈，尤其重点看了容安的，眼中赞许之色更浓。有勇有谋，心思缜密，是个好苗子。 所有项目考核完毕，侍卫们重新列队，等待皇帝的最终训示和点评。 玄烨站起身，走到台前，目光扫过台下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极具威压：“今日考较，朕心甚慰。见尔等英姿勃发，勤勉武事，乃国之幸事。望尔等恪尽职守，精进不休，将来皆为国之栋梁。” 他先是整体勉励了一番，随后话锋微转，目光落向容安的方向：“赫舍里容安。” “奴才在！”容安心中一凛，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你今日表现颇佳，箭术、布库、刀法皆属上乘，所呈条陈亦有可取之处。”玄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可见平日并未荒废懈怠。” “奴才不敢！谢皇上夸赞！”容安压下心中激动，低头恭敬回应。 “嗯。”玄烨微微颔首，“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更需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朕看你于实务颇有见解，留在宫墙之内执戟站岗，未免屈才。” 此言一出，不仅容安愣住了，连一旁的领侍卫内大臣和众侍卫都竖起了耳朵。皇上这话…是要重用赫舍里容安 玄烨沉吟片刻，仿佛在思量，随即道：“步军统领衙门辖下巡捕五营，负责京畿重地巡防缉捕，最需此等既有勇力又通实务的干才。容安，朕擢你为巡捕五营南营游击，即日赴任。你可能胜任” 游击！虽只是从三品武职，但巡捕五营负责京城治安，职权颇重，远比在御前做个站岗的侍卫有实权得多！ 而且直接跳过了好几级！这简直是破格提拔！ 容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砸得他晕头转向，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重叩首：“奴才…臣！叩谢皇上天恩！定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不负圣望！” “好。”玄烨看着他眼中迸发出的激动与决心，心中满意，“记住你的话。南城地面复杂，尤需用心。朕会看着你的表现。” “嗻！臣定不负皇上重托！”容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玄烨不再多言，挥手让他归队。他又简单点评了几句其他人的表现，给予了些赏赐，便起驾回宫了。 校场上却因这道突如其来的擢升令而暗流涌动。众人纷纷向容安道贺，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以及探究。 谁都想不明白，这赫舍里容安虽表现不错，但何以能得皇上如此青眼，直接外放如此要职 唯有领侍卫内大臣和梁九功等少数知情人心中雪亮。 皇上这哪里是看重容安的武艺才干这分明是在为其姐铺路！擢升容安，既是施恩，也是给赫舍里家注入实权，更是…将一颗钉子，楔入了隆科多直辖的步军统领衙门系统之内！ 皇上这一步棋，走得可谓深远。 容安强压着激动回到侍卫处，第一时间便想写信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姐姐。 但他提起笔，又犹豫了。姐姐在庵堂清修，心境好不容易平静些，自己骤然升迁，恐又引她想起家中那些糟心事…还是暂且瞒下，待做出些成绩再说不迟。 他却不知，他这边刚领了旨意，那边已有粘杆处的暗卫将消息快马送出了京城。 静心庵内，舒云正对着那套甜白釉茶具出神，忽闻窗外传来几声布谷鸟叫，这是福伯与她约定的暗号。 她心中一动，寻了个借口走出小院，果然在僻静处见到了等候的福伯。 福伯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压低声音急急道：“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少爷…少爷他被皇上亲口擢升为巡捕五营南营游击了！今日刚下的旨意！” 舒云猛地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游击容安” “千真万确！”福伯激动道，“说是今日校场考较，少爷武艺策论都是拔尖的，皇上当场就下了旨！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职位啊！”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无尽的疑惑。容安在御前当差虽勤勉，但资历尚浅，何以能得如此破格提拔 皇上…为何突然对赫舍里家示以如此大的恩典 她猛地想起那位神秘的“先生”，想起他昨日那句未完的“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处…”难道… 不，不可能。他再是王爷，也不可能左右得了皇帝的旨意。 可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实在透着蹊跷。 “夫人”福伯见舒云神色变幻不定，不由担心道，“您…不高兴吗” 舒云回过神，缓缓摇头：“容安有出息，我自然高兴。只是…福伯，这恩典来得太突然，太厚重。你让容安务必谨慎，步步为营，南城地面龙蛇混杂，莫要辜负圣恩，也…莫要被人拿了错处。” 她的喜悦很快被一层更深沉的忧虑所覆盖。天恩浩荡，却也难测。 赫舍里家骤然被推向风口浪尖，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叮嘱少爷！”福伯连连点头。 送走福伯，舒云独自站在秋风中，心绪难平。她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只觉得那巍峨的宫墙之后，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罩下，而她与她的家人，都已在这网中。 那位先生，皇帝的恩赏，还有隆府那潭浑水…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隐隐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