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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七的身影彻底被京城的夜色吞没，巷子里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冷风，卷着炭火的余烬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林枫握着那块粗粝的蓝色布片，指尖冰凉。他回到空荡荡的棚户下，对着将熄的炭火坐了许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不必要的情绪里。陈七的出现，御厨匕首的指向，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他试图维持平静的湖面，涟漪已扩散成汹涌的暗流。他必须做出应对。 天光微亮，学徒们陆续到来，开始例行的准备工作。林枫将所有人召集到后院，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铺子里所有用到的‘赤焰椒’与‘幽昙籽’，全部停用。库存的，就地销毁，一点痕迹不留。” 学徒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这两味香料，是“林氏烧烤”风味的灵魂，是区别于京城所有烧烤摊的最大秘诀。停用销毁 “老板，这……”一个资历稍长的学徒忍不住开口。 “照做。”林枫打断他，没有解释，“立刻，马上。”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冷冽，“还有，今后若有人问起铺子的香料配方，尤其是涉及这两味，一概回答不知，或是用常见的茴香、桂皮搪塞过去。记住了，多嘴的人，我这里留不下。” 众人被他话语里的寒意慑住，不敢再多问，纷纷低头称是，各自忙活去了。很快，后院一角升起一小股烟雾，带着奇异的辛辣香气，那是价值不菲的“赤焰椒”和“幽昙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林枫看着那缕青烟，眼神晦暗。断尾求生。他不知道陈七的追查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但抹去这最独特、也最危险的标记，是眼下最直接的自保手段。 接下来的几天，“林氏烧烤”的生意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老主顾们依旧捧场。只是有心人会发现，那曾经让人一闻难忘、勾魂摄魄的独特焦香，似乎淡去了不少，烧烤的风味虽然依旧上乘，却少了那份令人癫狂的极致诱惑。有熟客好奇问起，学徒们只按照吩咐，含糊地说是调整了配方。 林枫知道这瞒不过真正的有心人，但他需要时间。 白天，他依旧守在铺子里，眼神却更多地停留在每一个陌生的面孔上，观察着他们细微的表情和举止。夜晚，他不再回那间大杂院的矮房，而是在京城不同的角落流转，有时是码头苦力聚集的通铺，有时是城墙根下废弃的庙宇。他像一缕幽魂，谨慎地抹去自己的行踪。 这晚，他宿在城南一家最嘈杂的脚店大通铺里，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他靠墙合衣躺着，并未深睡。夜半时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老鼠啃噬声无异的响动从窗棂传来。 林枫骤然睁眼，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却依旧保持着沉睡的绵长。 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缕淡淡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烟雾飘了进来。 迷烟！ 林枫屏住呼吸，体内那股沉寂多年的内息悄然流转，将吸入的微量烟雾迅速化解。他依旧躺着不动，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窗口的方向。 片刻后，窗户被无声地撬开，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落地无声。黑影在通铺上酣睡的众人间快速穿行，目标明确，直扑林枫所在的角落！ 就在那黑影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枫放在枕边的旧包袱时，林枫动了！ 他动作快如鬼魅，左手如铁钳般扣住黑影探出的手腕，右手并指如风，直点对方肋下要穴！这一下若是点实，足以让寻常壮汉瞬间瘫软。 然而那黑影反应亦是极快，手腕如同无骨泥鳅般一扭，竟险险从林枫指间滑脱，同时身体后仰，避开点穴的手指，另一只手寒光一闪，一枚短刺已悄无声息地刺向林枫咽喉！ 狠辣，刁钻！ 林枫心中凛然，这绝非普通毛贼！他侧头避过短刺，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顺势一带，右腿膝盖已狠狠撞向对方小腹！ “砰！” 沉闷的肉体交击声在鼾声四起的通铺里并不醒目。那黑影闷哼一声，被撞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破凳子。 这一下动静，终于惊醒了通铺上几个浅眠的苦力。 “谁！” “闹贼了！” 嘈杂的呼喝声响起，有人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那黑影的面容一闪而过——一张极其普通、丢入人海便再难辨认的脸，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正死死盯着林枫，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他显然没料到目标竟有如此身手。 林枫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那黑影见势不妙，毫不恋战，身形一矮，如同鬼影般重新窜向窗口，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通铺里乱成一团，苦力们吵吵嚷嚷，检查着自己的财物。 林枫没有参与，他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那个旧包袱。包袱没有被翻开，但上面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冷香。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黑暗，眼神冰冷。 人，已经找上门了。不是因为陈七，就是因为那已经销毁的“赤焰椒”和“幽昙籽”背后所代表的、他试图割断的过去。 京城，不能再待了。 他必须走，在更多的人，或者更可怕的力量找上来之前。 残香未尽，杀机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