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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页从档案库废墟中抢救出来的残破记录，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李致贤的书房内炸响，余波久久不能平息。“夜半，张公密入，良久方出，神色凝重。”——这寥寥十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了他心中那把关于玉佩、关于茂儿爷、关于太子旧案的沉重巨锁，虽然尚未能完全开启，却已让锁芯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松动声。 张世荣！果然是他！在太子被废前夕那个敏感无比的夜晚，他秘密潜入东宫，与太子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记录者特意记下其“神色凝重”，这本身就充满了不祥的暗示。张世荣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劝诫者是警告者还是…构陷的参与者 李致贤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张世荣与太子被废案有染，那么他如今位极人臣的地位，其根基是否建立在某种不为人知的阴谋与背叛之上而他如此忌惮第二鸿玉佩案被深挖，是否正是因为这枚象征着“嫡系血脉”的前朝信物，可能触及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想掩盖的秘密 不能再等了。官方调阅太子案卷宗的道路已被张世荣无形的手死死堵住，甚至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他必须另辟蹊径，而眼下最直接、也可能是最危险的突破口，就在第二鸿身上！这枚玉佩的保管者，这个声称玉佩是“祖传”、却对其真正来历讳莫如深、恐惧到几近崩溃的“第二大善人”，他一定知道更多内情！甚至，他可能与太子旧案，与张世荣，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与其在故纸堆中大海捞针，不如直捣黄龙，从第二鸿这里打开缺口。而常规的问询显然已无用处，第二鸿在惊惧之下，绝不会吐露实情。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夜探第二鸿府邸！ 这不是为了查找茂儿爷盗窃的线索，那些现场早已被官府和第二鸿自己反复查验过，难有收获。李致贤的目标，是第二鸿本身，是他隐藏在“大善人”面具下的秘密，是他的书房、密室、以及那些可能存在的、与玉佩来历、与张世荣、甚至与太子相关的私密文书和信物！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第二鸿府邸守卫森严，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夜闯民宅，一旦暴露，不仅仕途尽毁，更可能被张世荣抓住把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强烈的直觉和已掌握的线索，都驱使着他必须冒这个险。 他精心策划着这次行动。首先，他需要绝对可靠的帮手。衙门里的人鱼龙混杂，他不敢轻信。他想到了自己从静水县带来的两名亲随，李武和王忠，此二人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身手也不错。他将计划暗中告知二人，二人虽知风险巨大，但仍毫不犹豫地表示愿誓死追随。 其次，是时机和路线。他利用职权，以加强京城宵禁巡逻为名，调看了第二鸿府邸周边的巡更路线和时间，找到了一个守卫相对薄弱的空档期。又通过马庸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大致了解了第二鸿府内的布局，特别是其书房和卧室所在院落的情况。 行动之夜，月黑风高，浓云遮住了星月，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将近子时，京城陷入沉睡，只有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李致贤换上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用黑巾蒙面，与同样装扮的李武、王忠在约定地点汇合。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李武低声道，眼神在黑暗中闪着锐利的光。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探查，尤其是第二鸿的书房，寻找密格、暗室或可疑文书。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与人冲突，一旦被发现，立刻撤离，以保全自身为要。”李致贤最后一次叮嘱。 “明白！” 三人如同鬼魅般，借着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第二鸿府邸的后墙外。府邸高墙耸立，但难不住早有准备的他们。李武取出飞虎爪，熟练地抛上墙头，扣紧后，三人依次敏捷地攀爬而上，伏在墙头，仔细观察府内情况。 府内大部分区域都已熄灯，只有少数几点灯火，应是巡夜护院的值守之处。根据之前打听的布局，第二鸿的书房位于府邸中轴线上的第三进院落，环境清幽，独立成院。 三人小心翼翼地下墙，落地无声，按照预定的路线，避开几队例行巡逻的护院，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池塘，终于来到了第二鸿书房所在的院落外。 院落门紧闭，但并未上锁。李致贤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侧身闪入，李武、王忠紧随其后，随即掩上门。院内寂静无人，只有书房窗户透出微弱的、长明灯似的昏黄光线。 书房的门锁是常见的铜锁，对于王忠这等擅长此道的人来说，形同虚设。他取出几根细小的铁签，在锁孔内拨弄了几下，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咔哒”，锁便开了。 李致贤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典雅，书香扑鼻，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典籍，中间是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看起来与寻常富贵人家的书房并无二致。 但李致贤知道，秘密往往就隐藏在这看似平常之下。他示意李武守在门口望风，王忠在窗外警戒，自己则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他先快速翻阅书案上的文件，大多是些生意往来的账目、普通书信，并无异常。接着，他开始检查书架，轻轻敲击每一排书架的后板，倾听是否有空响；仔细查看墙壁，寻找可能的暗格机关；甚至蹲下身，检查地砖是否有松动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内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声。汗水浸湿了他蒙面的黑巾。一无所获。难道第二鸿将秘密藏在了别处或者，自己的判断有误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向第二鸿的卧室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上那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紫檀木笔海。笔海雕刻精美，里面插着几十支各式毛笔。他本能地伸手想去挪动一下笔海，却发现笔海似乎与书案桌面粘连得异常牢固。 他心中一动，蹲下身，从下方仔细观察笔海与桌面的连接处。果然，发现了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这不是普通的摆放，而是巧妙地固定在一起的！ 他尝试着左右旋转笔海，纹丝不动。又尝试着向下按压，依旧无效。最后，他试探着逆时针方向用力一拧！ “嘎达…”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书案内部传来！ 李致贤心中一凛，立刻放手，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书案后方那面看似完整的墙壁，靠近书架的位置，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一股阴冷、带着陈腐气味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暗室！果然有暗室！ 李致贤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示意李武加强警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了那道窄缝。 缝隙后面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石阶，通向一个幽暗的地下空间。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四壁空空，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坚固的铁皮柜子，柜门上挂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铜锁。 秘密，一定就在这个铁皮柜子里！ 李致贤走近铁皮柜，仔细观察那把铜锁。锁结构复杂，显然不是王忠那几根铁签能轻易对付的。强行破坏必然会发出巨大声响。 他正在思索对策，突然，石室上方，书房的方向，传来李武一声极力压低的、短促的警示口哨！ 有情况！ 李致贤心中一惊，立刻吹熄火折子，迅速退出暗室。他刚将墙壁恢复原状，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似乎有护院发现了异常，正朝书房院落赶来！ “大人，快走！”李武在门口急道。 李致贤不敢怠慢，三人迅速退出书房，掩好门，刚想原路返回，却发现通往府外的几条路径都已被闻讯赶来的护院灯笼火把照亮！ 他们被发现了！或者说，被堵在了这个院子里！ “什么人！胆敢夜闯第二府！”护院头领的厉喝声在夜空下响起。 李武和王忠立刻拔出随身短刃，护在李致贤身前，低声道：“大人，我们掩护您突围！” 李致贤脑中飞速旋转。硬闯，风险极大，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想办法脱身！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风声掠过，紧接着，靠近院墙一侧的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响和护院短暂的惊呼，似乎有人被暗中放倒了！ “这边！”一个低沉而陌生的声音在墙头阴影处响起！ 李致贤来不及多想，趁着护院阵脚微乱的刹那，与李武王忠一起，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冲而去！ 一道黑影从墙头垂下一条绳索。李致贤三人抓住绳索，敏捷地攀上墙头，翻身而下！那名出手相助的黑影，在他们落地后，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模糊难辨的背影。 身后，第二鸿府邸内人声鼎沸，灯笼火把乱晃，但已追之不及。 李致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蒙面巾下的脸色变幻不定。 暗室找到了，却功亏一篑，未能打开那个铁皮柜。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个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又神秘消失的黑影是谁 是敌是友 是茂儿爷的人还是…其他同样在暗中关注第二鸿和那枚玉佩的势力 今晚的夜探，虽然未能竟全功，却如同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第二鸿经此一吓，必然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向张世荣求援。而那个神秘铁皮柜中的秘密，以及出手相助的黑影，都成了新的、更大的悬念。 夜色深沉，前路愈发迷雾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