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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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牢那常年不散的阴冷,似乎都因君夜离的话而凝固了几分。 “君夜景…” 这三个字从他齿缝间碾出。 那个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得温和恭顺。 醉心于笔墨丹青,甚至会在御花园里为了几尾锦鲤的死活而感慨的皇弟。 在暗地里,却在筹划着让我的人一尸两命。 何其讽刺。 “陛下,” 云照歌清冷的声音,如同一只手,稳住了君夜离即将失控的情绪。 她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枚沾染着血污的祥云佩上。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一块玉佩,定不了一个亲王的罪。” 君夜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滔天的杀意压回心底。 他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扳倒一个根基深厚的亲王,就凭这么个玉佩,根本毫无作用。 “照歌说得对,”他缓缓点头。 “朕的好弟弟既然这么喜欢躲在幕后看戏,那朕就陪他演一出。”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瘫软如泥的杀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想要活命,就按皇后说的去做。给你那位中间人传信,告诉他,长乐宫的那位,已经和他想要的一样,花落人亡了。” “是…是!我知道了!” 杀手此刻看向云照歌的眼神,比看到阎罗王还要恐惧。 对于这位皇后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忙不迭地答应。 君夜离又看向鹰一。 “备好你们的网,地点,就在城西的破庙。” “朕要你们,把那条来取信物的鱼,连鳞带骨,捉回来。” “属下遵命!”鹰一单膝而跪。 密牢的门重新关上,将所有的阴谋与血腥都锁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天,蒙蒙亮。 然而,笼罩在皇城上空的,却不是清晨的朝气。 而是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闷。 ——皇后娘娘遇刺了! 据说,昨夜有刺客潜入守卫森严的长乐宫,目标直指凤榻。 虽被及时发现,但皇后娘娘在惊惧之中,动了胎气… 那好不容易才盼来的龙嗣,最终没能保住。 与这噩耗一同传开的,还有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早朝被取消,数百名长乐宫的宫人、禁卫,从管事太监到洒扫宫女,全部被押到了午门外。 君夜离身着一身玄黑色的龙袍,站在午门的城楼之上。 面沉如水,眼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暴戾气息。 “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他没有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全部杖毙!” 随着他一声令下,哀嚎声、求饶声响彻天际。 然而,那个站在高处的帝王,却无动于衷。 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 看向那群人的时候时如同看死人一般。 这血腥的一幕,让所有前来围观的朝臣和宫人们胆战心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暴怒失态的君夜离。 人们这才相信,皇帝陛下对那位皇后和未出世的孩子的重视,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而此刻,失去孩子所带来的打击,显然已经让这帝王,陷入了半疯魔的状态。 长乐宫的大门紧闭,昔日那些进进出出的太医,此刻全部被拒之门外。 宫内一片死寂,偶尔有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出。 听得人心一颤一颤的。 与皇宫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城东的景王府内,却是一片风雅静谧。 后花园的暖亭中,熏香袅袅。 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正临窗而坐。 为他的画卷上一枝刚刚绽放的寒梅,点上最后一笔花蕊。 他便是当朝的景王,君夜景。 他容貌俊秀,气质温文尔雅。 眉眼间总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上去纯良无害,像一个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 “王爷,宫里传来的消息。”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走进暖亭。 君夜景却连头也没抬,只是仔仔细细地吹了吹画纸上的墨迹,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是皇兄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来逗皇嫂开心吗” 他的语气平淡,眼神却没有从他的画卷上离开。 那管家凑上前,压低声音。 “王爷…成了。长乐宫那位,昨夜惊悸动胎,小产了。” “今儿一早,陛下龙颜大怒,在午门当众杖毙了三百多名禁卫和宫人,连皇后宫里的大太监都未能幸免。” 君夜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一滴浓墨恰好滴落在画卷上,晕开的墨渍将那朵盛放的寒梅,染上了一抹刺眼的污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随即将手上的画卷一放,抬眼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震惊和悲痛。 “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带翻了旁边的砚台,墨汁洒了一地。 “皇嫂她…她小产了这…这怎么可能!皇兄他…他现在一定接受不了。” “不行,本王要进宫,去探望皇兄和皇嫂!”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 管家连忙拦住他, “王爷,使不得!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现在过去,岂不是往刀口上撞” “更何况,长乐宫已经戒严,谁也进不去。” 君夜景脚步一滞,脸上露出挣扎和担忧的神色。 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 他看着那幅被墨点毁掉的画,幽幽地道。 “可惜了…一幅好画。” 无人知道,他这句话里,究竟是在可惜这幅画。 还是在可惜那个没有出世的皇侄。 “王爷,” 管家再次上前,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昨夜那位,已经传信过来,他问,何时何地,交还信物” 君夜景的眼神深了深。 他沉吟片刻。 “他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吧” “回王爷,信中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就好。” 君夜景彻底放下了心。 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他的好皇兄啊,失去了唯一的嫡子,想必已经方寸大乱了吧。 一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皇帝,一个失去了依仗的皇后… 这盘棋,他已经赢了一半。 “告诉他,” 君夜景重新拿起一支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安心。 然后将那枚刻着他名字的私印,轻轻盖了上去。 “今夜子时,城西破庙,那东西,让中间人务必带回来,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王爷。”管家接过信笺,悄然退下。 暖亭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君夜景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拿起笔,在新的画纸上,重新勾勒出一枝梅花。 这一次,他画的,是傲雪凌霜,迎风盛放。 悦来客栈。 拓拔可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小产了呢照歌姐姐的身体一向很好啊!” 她揪着自己的衣角,脸上满是自责和担忧。 “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回北狄了!我要是陪在她身边,说不定就能……” 贺亭州在一旁默然不语,只是将手中的弯刀擦拭得更加锃亮。 他也想不通,守卫森严的皇宫,怎么会轻易让刺客得手。 “不行!我要进宫去看她!” 拓拔可心猛地站住,立马冲向床榻拿包袱。 “公主,不可。” 贺亭州立刻出声制止。 “现在宫中大乱,陛下正在气头上,谁去谁倒霉。” “更何况,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去呢北临皇后有孕,关你一个北狄公主什么事” 一句话,将拓拔可心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现在只是一个尴尬的客人。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卫询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探了进来。 “公主殿下,可是为皇后娘娘之事烦忧” “卫询,你来得正好!” 拓拔可心一见卫询,便立马凑了上去。 “你鬼点子多,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才能进宫去看看照歌姐姐” 卫询摇着折扇,缓步走进房间。 目光扫过贺亭州那张紧绷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公主殿下,恕我直言,现在,您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皇后娘娘最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在下倒是对陛下的反应,颇感兴趣。” “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拓拔可心不解。 “寻常人痛失爱子,第一反应,是悲伤,是绝望。” 卫询慢悠悠地说道。 “可我们的皇帝陛下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暴怒,是迁怒于人,是大开杀戒。” “而且,现在最难受的合该是皇后娘娘,按照我们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现在应该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娘娘才是。” “可是他却大张旗鼓的杖杀内侍。” 卫询轻摇折扇。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卫询轻声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念叨着。 贺亭州握着刀柄的手猛然一紧,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卫询。 这个书生,看得太透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方杀机,也在夜幕的掩护下,拉开了序幕。 城西,破庙。 月黑风高,四野无人。 破败的庙宇里,几尊缺胳膊断腿的泥塑神像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身黑衣的鹰一,带着数十名鹰卫,早已将这里布控得滴水不漏。 那名被当做诱饵的鬼影杀手,被五花大绑地堵着嘴,扔在了神像后面。 子时,准时到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斗篷,完全看不清面容的黑影,走进了破庙。 “东西带来了吗” 黑影的声音嘶哑,听不出男女。 在鹰一的注视下,杀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用油布包裹的祥云佩。 黑影一把抢过,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是真品,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了过去。 “这是尾款。鬼影的规矩,你们应该懂。” “等等。” 就在黑影转身要走的瞬间,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那黑影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破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身形微微佝偻。 脸上始终带笑,正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福安。 “这位先生,我们陛下有请。” 福安笑着说道,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