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温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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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 九里桥站到了（不是现实地址），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公交报站声像根针，刺破了李朴混沌的意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脑袋里像装了个旋转木马，天旋地转。 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里面装螃蟹的小桶硌着腰，他却浑然不觉。 “慢点慢点，小伙子。”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 李朴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走下公交车。 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颤，酒意还在蔓延，却又被更深的寒意包裹。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站台空荡荡的，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远处的桥上传来车辆驶过的轰隆声，除此之外，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没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顺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九里桥横跨在运河上，桥身被路灯照得泛着冷光，栏杆上的油漆剥落了不少，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钢铁。 一阵凉风吹过，李朴裹紧了外套，却还是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钻进来。 可能是心情太低落，也可能是这深秋的夜实在太冷，他突然觉得脑子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晕乎乎的疼。 他走到桥墩边，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桥墩挡住了些许风，却挡不住心里的寒意。 酒精在胃里翻涌，八个月来的生活碎片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早上六点半的闹钟，结冰的公交站台，赵波刻薄的嘴脸，刘艳艳的眼泪，十平米的出租屋，永远刷不完的招聘网站，还有那碗吃了无数次的鸭血粉丝汤…… 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委屈、孤独、迷茫，此刻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呜呜……” 李朴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后来越哭越凶，索性放开了嗓子，在空旷的桥洞下放声痛哭。 哭声被风吹散，又被桥洞反弹回来，听起来格外凄惨。 他哭自己的无能，哭自己的狼狈，哭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哭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找不到一丝归属感。 八个月，他像个游魂一样飘荡，没人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工作顺不顺利。 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扛，有了心事只能自己消化，连哭都只能躲在深夜的桥墩下。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哭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这八个月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大概哭了十分钟，他的嗓子哑了，眼睛也肿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桥的另一头传来。 两个背着书包的小伙子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们穿着干净的卫衣，背着双肩包，看起来和李朴年纪差不多，脸上还带着未脱的青涩。 他们显然没料到桥墩下会坐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脚步顿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李朴的肩膀：“兄弟，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 李朴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珠。 看到两个陌生的同龄人，他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上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另一个小伙子也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有什么难过的事吗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们讲讲。我们也是刚毕业出来打工的，说不定能理解你。” 听到 “刚毕业出来打工” 这几个字，李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这是八个月来，他第一次听到来自陌生人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安慰。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孤独和委屈，像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呜呜呜……” 他又开始放声大哭，比刚才哭得更凶了，“我…… 我在这个城市…… 找不到归属感…… 我好孤独…… 好难过……”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把八个月来的辛酸、迷茫、无助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找不到好工作…… 工资低得养不活自己…… 没朋友…… 每天就对着电脑…… 我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两个小伙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走在前面的那个叫王磊，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另一个叫张浩，在一家物流公司做仓库管理员。 他们也是刚毕业没多久，在这座城市打拼，李朴的话戳中了他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懂，我懂，” 王磊拍着李朴瘦削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同情，“刚出来的时候都这样，我刚来那会儿，一个人住宿舍，晚上想家想得偷偷哭。” “是啊，” 张浩也跟着点头，“我第一个月工资才两千五，除去房租和吃饭，连买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别提多委屈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分享着自己的经历，像两个温暖的小太阳，驱散了些许寒意。 李朴哭得更凶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太久没人这样听他说话，太久没人理解他的感受。 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灰暗的世界。 他一边哭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感觉心里没那么堵了。 酒精又开始上头，他的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兄弟，你没事吧” 王磊察觉到他不对劲，轻轻推了推他。 李朴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向一边。 “哎！兄弟！” 王磊和张浩赶紧扶住他，吓了一跳。 “怎么办他好像晕过去了！” 张浩有点慌了。 “快打 110！” 王磊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夜风越来越冷，桥洞下的三个人影显得格外单薄。 王磊和张浩守在李朴身边，时不时推推他，却没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