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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保的资料刚交完，李朴背着旧帆布包往回走。 路边的小贩喊着 “二手衣！便宜！”，声音裹着砂粒，飘进耳朵里。他想起约翰说过，达市有个二手衣服市场，东西便宜，便拐了个弯，往市场的方向走。 路还是砂质的，脚踩上去 “咯吱” 响，鞋缝里很快灌满了沙。 走了大概十分钟，眼前突然亮了 —— 一片彩钢瓦顶的棚子，挤得密不透风。 木头搭的架子撑着彩钢瓦，有的地方漏了缝，用塑料布补着，风一吹，塑料布 “哗啦” 响。 这就是二手衣服市场。 李朴刚走进去，一股混合着洗衣粉味、旧布料味的气息就扑过来。不算难闻，却透着股生活的糙劲。 店铺是一个个隔间，用木板隔开，也就两平米大。 每个隔间里都挂满了衣服，五颜六色的，从上衣到裤子，从外套到内衣，堆得像小山，连头顶的横杆上都挂满了，垂下来能蹭到人的头。 “跟国内的服装市场像，又不像。” 李朴心里嘀咕。 国内的市场亮堂，货架整齐；这里的市场暗，灯是裸露的灯泡，昏黄的光打在衣服上，连污渍都看得不真切。 可热闹是一样的 —— 黑人摊主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计算器，跟客人讨价还价；穿得破的小孩在隔间之间钻，眼睛盯着地上的旧鞋，咽着口水。 李朴走到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个胖阿姨，穿件花衬衫，看到他，眼睛一下子亮了：“mzungu（斯瓦西里语‘外国人’）！买衣服我这里有好货！” 她伸手从横杆上拽下一件拉夫劳伦的衬衫，递过来：“你看，这牌子，洗得干净，没破！” 李朴接过衬衫，布料挺括，确实没破，领口的标签还在，只是有点发黄。他突然想起，国内小区里常有收二手衣服的，喇叭喊着 “旧衣服旧鞋回收”，原来这些衣服，是运到这里来了。 “原来国内收的二手衣服，是经过简单处理就出口到非洲了。” 李朴心里恍然，手指摸着衬衫的布料，又软又实。 胖阿姨又拽出件 mlb 的棒球帽，帽檐有点弯，却没变形：“这个也便宜，5000 先令，戴出去好看！” 李朴摇摇头，他想要双鞋 —— 那双磨平底的运动鞋，鞋底都快透了，走在砂地上硌脚。 他顺着摊位走，眼睛往鞋堆里扫。 地上的鞋堆得像小山，有皮鞋、运动鞋、拖鞋，大多是旧的，有的鞋尖裂了口，有的鞋底掉了块胶。摊主蹲在旁边，用抹布擦着鞋，擦干净一双就摆在案板上，摆在案板上的鞋，明显比地上的新，价格也贵 —— 地上的 3000 先令，案板上的 5000 起。 “找鞋” 一个瘦摊主凑过来，手里拿着双新百伦的跑鞋，鞋帮是灰色的，鞋底还带着点纹路，“这个好，你穿肯定合脚， 先令！” 李朴摇摇头，他不喜欢跑鞋，太沉。 正走着，他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 在一个角落的案板上，摆着双帆布鞋。 黑白配色，鞋帮是帆布的，鞋底是橡胶的，虽然鞋头有点磨白，却没破，鞋带是新换的，白色的，跟鞋很配。 “就是它了！” 李朴心里一动，快步走过去。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留着爆炸头，看到李朴盯着帆布鞋，笑着说：“这双好，刚收来的，洗得干净，就一双，你穿正好！” 李朴拿起帆布鞋，往脚上比了比 —— 他穿 42 码，这双看着就是 42 的。 “多少钱” 李朴问。 “ 先令！” 小伙拍了拍鞋帮，“你看这鞋底，还软着呢，比新鞋差不了多少！” “太贵了。” 李朴摇摇头，把鞋放下，“8000 先令，我就买。” 小伙皱了皱眉，挠了挠爆炸头：“8000 太少了，我收的时候就花了 6000，赚不了多少！” “这里的鞋大多 5000 起，你这双虽然新，也不值 。” 李朴学着当地讨价的样子，指了指地上的鞋堆，“8000，我现在就给钱。” 小伙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行！8000，卖给你！你是中国人，爽快！” 李朴掏出钱，递给他 8000 先令。小伙接过钱，数了两遍，笑着把帆布鞋递过来：“穿吧！肯定合脚！” 李朴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脱下磨平底的运动鞋 —— 鞋底已经磨得跟纸一样薄，鞋帮也开了线。他把新帆布鞋套在脚上，系好鞋带，站起来走了两步。 软乎乎的，鞋底有弹性，踩在砂地上不硌脚，跟国内在某宝买的新帆布鞋，几乎没差别。 “太舒服了！” 李朴心里乐开了花。 他把旧运动鞋拎起来，看了看 —— 已经没法穿了，扔了吧。 他走到垃圾桶旁，刚把旧鞋扔进去，一个穿得破的小黑孩就冲过来，捡起旧鞋，拍了拍上面的灰，赶紧往怀里揣，生怕别人抢。 李朴看着小孩的背影，心里有点酸 —— 他眼里的垃圾，却是别人眼里的宝贝。 走出市场时，夕阳已经斜了。 风裹着市场的气息吹过来，李朴穿着新帆布鞋，脚步都轻快了。他摸了摸口袋，还剩点钱，又拐到旁边的水果摊，买了个芒果，边走边吃。 回到院子时，张田正坐在办公室门口抽烟。 看到李朴，张田眼睛一亮：“哟，换新鞋了这鞋看着不错啊！” 李朴走过去，抬起脚：“在二手衣服市场买的，8000 先令，合人民币 24 块，比国内便宜多了，还合脚。” “二手市场” 张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越来越能融入当地生活了。以前还怕这怕那，现在都敢去黑人的二手市场淘货了，以后肯定能成大事！” 李朴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便宜，正好缺双鞋。” “便宜也得敢去啊！” 张田弹了弹烟灰，“很多华人嫌二手市场脏，根本不进去，你能去，还能淘着好东西，这就是本事。” 正说着，刘景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账本，看到李朴的新鞋，皱着眉问：“这鞋哪来的看着像旧的。” “在二手衣服市场买的，8000 先令。” 李朴说。 刘景的脸一下子沉了：“二手市场的东西你也敢买我听说那里的衣服鞋子，很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脏得很，小心染病！” 李朴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 他攥了攥帆布鞋的鞋带，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刚有的开心，瞬间没了踪影。 张田赶紧打圆场：“老刘，你别瞎说，人家摊主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哪有那么多死人衣服小李穿得舒服就行。” 刘景哼了一声，翻了翻账本：“舒服也别穿，万一染病，还得花钱看医生，不值当。” 说完，转身进了屋，“砰” 地关上了门。 李朴站在原地，没说话。 帆布鞋还软乎乎的，踩在地上很舒服，可刘景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有点疼。 张田拍了拍他的肩：“别理他，他就是那样，见不得别人好。你这鞋买得好，省钱还舒服，比他那抠门样强多了。” 李朴点点头，心里却没那么难受了 —— 刘景的话，从来都是这样，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低头看了看新帆布鞋，鞋尖的磨白，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这是他在非洲淘到的第一双二手鞋，便宜，舒服，还藏着当地的生活味。 值了。 他走到芒果树下，坐在哈桑旁边，脱掉帆布鞋，用布擦了擦鞋底的砂 —— 得好好保养，这双鞋，还得陪他走很多路呢。 哈桑凑过来看，笑着说：“李哥，这鞋好看！比你之前的旧鞋强多了！” 李朴点点头，把鞋穿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走，去看看穆萨装空调装得怎么样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新帆布鞋踩在砂地上，没了之前的硌脚，只有稳稳的踏实。 李朴知道，融入当地生活，就是从这些小事开始的 —— 穿一双二手帆布鞋，去一个黑人市场，听一句刘景的泼冷水，再笑着继续往前走。 这些，都是他在非洲的日子，真实，也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