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与死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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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病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小瓶浑浊的、土黄色的液体上。 这就是“神药”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瓶致命的“毒药”。 “柳医生,准备注射器。” 张济生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柳月娥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根粗糙的、用开水煮了无数遍的针头,吸满了那浑浊的药液。 “猴子哥……” 她看着病床上,那个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兄弟,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我来吧。” 张济生看出了她的犹豫,接过了注射器。 “不。” 柳月娥猛地摇头,她擦干眼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来。” 她,是医生。这是,她的战场。 沈安平、赵丰、王大疤,三个人,如同三座雕塑,屏住了呼吸。 柳月娥深吸一口气,将针头,稳稳地,刺入了猴子那干瘦的、滚烫的手臂。 浑浊的药液,被缓缓推入。 一秒,两秒……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一分钟过去了。 猴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在深度昏迷中,高烧不退。 十分钟过去了。 “没……没用吗” 王大疤的声音,干涩无比。 张济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猴子的脸:“再等等……药效,需要时间……” “呃……” 忽然,病床上的猴子,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 “有反应了!” 柳月娥一喜。 但,下一秒,这丝喜悦,就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猴子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雷击一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猴子!!” 王大疤惊呼出声。 “不好!” 张济生脸色大变,“是排异反应!也可能是……热原反应!药液里的杂质太多了!” 只见猴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高烧的潮红,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牙关紧咬,口中,涌出了白色的泡沫! “他……他……” 柳月娥惊恐地捂住了嘴,“他……他在发抖!好冷!可他明明那么烫!” “这是……寒战!是高烧攻心的前兆!” 张济生彻底慌了,“快!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王大疤和沈安平,一左一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了如同濒死野兽般剧烈挣扎的猴子。 “先生!他……他的呼吸……” 柳月娥发出了绝望的尖叫,“他……他没呼吸了!!” 猴子的身体,在最后一次剧烈的抽搐后,猛地一挺,然后,彻底瘫软了下去。 那双半睁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青紫色的脸,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 死了…… 柳月娥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 她的瞳孔,瞬间涣散了。 “我……我杀了他……” “我……害死了猴子哥……” “是我……我是个杀人犯……” 她,彻底崩溃了。 “不!”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在地道中! 是沈安平!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猴子! “他还没死!!” 他猛地,将柳月娥,从地上拽了起来,冲着她咆哮:“你是医生!你他妈的给我看清楚!他只是休克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沈安平转头,冲着同样陷入呆滞的张济生,吼道:“先生!你是西医!救他!!” 这一声吼,如同当头棒喝! 张济生的身体,猛地一震! 对! 不能放弃! “肾上腺素!” 他疯了一般,冲向自己的药箱,翻出了那支,他一直视若珍宝的、最后一支强心针! “来不及了!” 沈安平一把抢过! 他,甚至没有用注射器,而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猎人的方式,直接拔掉了针帽,对着猴子的胸口,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 “呃啊——!” 如同触电一般,猴子那“死去”的身体,猛地弹起,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活了!!” 王大疤大喜过望。 “活个屁!” 张济生一盆冷水浇下,“他还在抽!高烧还在要他的命!快!物理降温!!” “水!要冰水!” “酒!把我们所有的酒,都拿来!!” 地道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混乱,也最绝望的生死豪赌! “凉水!擦拭他的脖子!腋下!大腿根!” 张济生,用西医的经验,指挥着全场。 “不行!他的四肢,还是冰冷的!” 柳月娥,也从崩溃中,被强行拉了回来,哭喊着。 “用酒!用酒,使劲搓他的手心脚心!让他血液循环起来!” “他的牙关,咬得太紧了!会窒息!” “撬开!” 沈安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自己那只,被宫本武藏短刀刺穿、尚未愈合的手,塞进了猴子的嘴里! “噗嗤!” 猴子,在无意识中,猛地一咬! 沈安平的手,瞬间,血肉模糊! “老沈!!” 王大疤大惊失色。 “别管我!!” 沈安平忍着那钻心的剧痛,鲜血,顺着猴子的嘴角流下,“他……他妈的……总算能喘气了!” 冰水、烈酒、草药…… 西医的急救理论,和猎人最原始的生命力,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和死神,展开了最疯狂的拉锯!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猴子,不再抽搐了。 但是,他,也彻底不动了。 他那滚烫的体温,非但没有降下,反而,越来越高,高到,柳月娥,甚至不敢用体温计去量,怕那根珍贵的体温计,会当场爆掉! “完了……” 张济生,颓然地,倒在了墙角。 “高烧……烧坏了脑子……” “我们……尽力了……” 柳月娥,趴在猴子的床边,再也,哭不出声。 王大疤,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蹲在角落里,用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沈安平,拄着拐,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即将亮起的天空。 地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天边,那第一缕晨光,艰难地,透过地道口的伪装,照亮了病房的角落时。 趴在床边、已经昏睡过去的柳月娥,忽然,动了动。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凉凉的。 一滴,又一滴。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然后,她,愣住了。 她看到了,猴子那张,原本因为高烧而涨红、干裂的脸。 此刻,正布满了…… ——汗水!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鼻尖、脖子里,拼命地,涌了出来! 柳月娥,颤抖着,伸出了手,摸向了猴子的额头。 那,不再是,如同烙铁般的滚烫! 虽然,依旧很热,但,那是一种……潮湿的、正在散热的……正常的体温! “张……张先生……” 柳月娥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快看……” “他……他……”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阵,不敢置信的、狂喜的光芒! “他出汗了!!” “他出汗了!!!!” 这一声尖叫,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张济生,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当他的手,触碰到猴子那湿漉漉的皮肤时,这个,一辈子,都以冷静和严谨着称的老人…… “哇”的一声,老泪纵横! “退了……退了!!” “烧退了!!!” 他,瘫坐在地,放声大笑,又放声大哭! “成功了……我们……我们成功了!!” “咳……咳咳……” 就在这时,病床上,那个“死去”了整整一夜的猴子,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两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水……” “水……” 他,发出了,如同梦呓般,微弱的声音。 “水!快拿水来!!” 王大疤,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活了!!” “猴子活了!!” “神药!是神药!!”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根据地的每一条地道! “喔!!!” “活了!我们有救了!!” 压抑了数天的战士们、百姓们,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比打了一场大胜仗,还要热烈百倍的欢呼! 这是,希望的欢呼! 这是,生命战胜了死亡的欢呼! 沈安平,缓缓地,走出了地道。 他,沐浴在,那冰冷,却又,充满了生机的晨光中。他,闭上了眼,任由那狂喜的泪水,划过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然而,这份喜悦,是如此的短暂。 一名负责侦查的“狼牙”哨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他面前,声音里,带着,比猴子病危时,还要巨大的恐惧! “队长!政委!” “不好了!!” “黑风口……黑风口,我们最后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被鬼子,彻底封死了!” 哨兵,绝望地,拿出了一张,刚刚绘制的草图。 “黑田重德……他……他沿着山脉,修了整整一圈的炮楼和封锁沟!” “我们……” “……被彻底,困死在这座山里了!!” 欢呼声,戛然而止。 刚刚诞生的希望,瞬间,又被,现实的冰雪,所覆盖。 盘尼西林,能救他们的命。 但是,它,不能,变出粮食和弹药。 黑田重德的“铁桶合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