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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猴子背着浑身是血、已经彻底昏迷的沈安平，带着那支伤痕累累、十不存一的特战队，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残兵，艰难地返回根据地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胜利的欢呼。 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一种迅速蔓延开来、令人窒息的恐慌。 “教官！” “安平哥！” 王大疤和柳月娥第一个冲了上去。当他们看到沈安平那条被鲜血彻底浸透、几乎被子弹打断的左腿，以及他那张因为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时，两个人的心，都瞬间沉入了谷底。 “快！快把他抬到山洞里去！卫生员！所有卫生员都过来！”柳月娥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哭腔和颤抖。 整个根据地，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彻底搅乱了。 沈安平，这个如同战神般、带领他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男人，这个在所有人心中早已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精神领袖，倒下了。 而且，是以一种近乎濒死的方式，倒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山洞最深处的临时医务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的煤油灯，都被点亮了。柳月娥，带着队里所有的卫生员，用颤抖的手，剪开了沈安平那早已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裤腿。 当那狰狞的、贯穿了整个大腿的枪伤，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几个年轻的女卫生员，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忍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 子弹，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撕裂了主动脉。持续的失血，早已将这个铁打的汉子，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酒精！剪刀！磺胺粉！”柳月娥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恐惧，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下达着指令。她知道，她不能慌。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如果连她都慌了，那沈安平，就真的没救了。 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在昏暗的山洞里，紧张地进行着。 子弹，被取了出来。 伤口，被清洗，被缝合，被撒上了最宝贵的磺胺粉。 但沈安平的体温，却依旧在不断地下降。他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孤灯，生命之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陷入了深度的、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昏迷之中。 他，这支队伍的灵魂，倒下了。 而与此同时，在这支队伍的头顶之上，来自地狱的咆哮，开始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根据地的外围山谷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如同死神的鼓点，密集而又疯狂！ 黑田重德，那个信奉“焦土”政策的屠夫，在得知自己的“狩猎游戏”再次失败后，终于，彻底撕去了他最后的一丝耐心！ 他不再有任何的战术，也不再有任何的目标！ 他调集了所有的炮兵单位，对着这片在地图上早已被他画上了红色叉号的区域，开始了最疯狂、最野蛮的……无差别覆盖式炮击！ “轰隆隆——！”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如同筛糠。 山石，从矿洞的顶上，簌簌地落下，砸在人们惶恐的脸上。 洞外，那一声声沉闷而又巨大的爆炸声，如同索命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根据地！ “鬼子的大炮！鬼子打过来了！” “快跑啊！” 百姓们，尖叫着，哭喊着，如同无头的苍蝇，在黑暗的矿道里四处乱撞。战士们，虽然拿着枪，但面对着这种来自天空的、无法抗拒的、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无助和绝望。 “都别慌！都他娘的给老子待在原地！躲进最深处的矿道！”王大疤红着眼，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维持秩序。 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那更加巨大的爆炸声，和人群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彻底淹没。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硝烟和鲜血，声音里，带着哭腔：“支队长！咱们……咱们在东山坡的两个观察哨……没了……一炮下来……什么都没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许多人心中那根早已紧绷到了极致的弦。 失败主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黑暗中，疯狂地蔓延。 “完了……我们死定了……” “沈教官倒下了……现在连天都在帮着小鬼子……” “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打河口镇……我们就该躲在山里……” 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抱怨。 怀疑，动摇，绝望…… 这支刚刚因为一场大胜而凝聚起来的队伍，在这内外交困的、最极致的压力之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崩溃的边缘！ 指挥部里，王大疤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石桌上，将自己的拳头，砸得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赵丰，这个一向以理智和冷静着称的政委，此刻，也只是脸色惨白地，看着地图，一言不发。 所有的战术，所有的计谋，在敌人这种不计成本的、纯粹的力量碾压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轰隆——！” 就在此时，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剧烈的巨响，在矿洞的入口处，轰然炸响！ 整个山洞，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尘土，倒灌而入！ 离洞口近的几个战士，瞬间便被掀翻在地，生死不知！ 洞口，被炸塌了一半！ 绝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王大疤，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战士和百姓，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躺在木板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沈安平。 他那只仅存的独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真切切的……茫然。 天，黑了。 黎明，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这支在血与火中诞生的队伍，和他们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种，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黑暗、也最绝望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