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咖啡参数与午夜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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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煦言的生活，如同精密的瑞士钟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分秒不差。而他的晨间咖啡，便是启动这庞大机器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仪式。那杯咖啡的味道、温度、浓度，必须恒定如一，如同他信奉的秩序本身。 然而，最近三天，这个恒定被打破了。 不是难喝，恰恰相反。第一天的咖啡，入口时他便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那股他惯常使用的、产量稀少的蓝山咖啡豆特有的果酸味，似乎被某种更圆润、更醇厚的风味微妙地中和了，尾韵带着一丝极难捕捉的、类似黑巧克力般的甘香，完美地抚平了他清晨醒来时潜意识里的那点躁意。他以为是咖啡豆批次差异，并未深究。 第二天，咖啡的研磨细度似乎也调整了，萃取出的咖啡液油脂更加丰厚顺滑，口感层次分明。他甚至无意识地多品了一口。 到了第三天，连奶泡的温度和绵密程度（虽然他通常只加极少量的奶沫）都恰到好处，完美地融合了咖啡的香气，而没有丝毫掩盖其本味。 事不过三。 郑煦言站在咖啡机前，深邃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台他使用了多年、每一个参数都烂熟于心的昂贵机器上。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他惯常设置的参数。研磨度细了一档，萃取水温降低了0.5摄氏度，甚至预浸泡时间都被延长了两秒。 有人动了他的咖啡机。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跳入他的脑海——楚南栀。 这栋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那个视规则如无物、并且有过“前科”（撬锁喝咖啡）的女人，他想不出第二人选。可她的动机是什么恶作剧报复他之前锁柜子的行为但连续三天，将咖啡调整到……一种让他挑不出毛病，甚至隐隐觉得更合心意的状态这不像报复。 一种被窥探、被无声介入私人领域的不适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在他心头萦绕。他需要确认。 他没有立刻改动参数，而是按照这被调整后的设置，接了一杯咖啡。端着这杯“不合规矩”却异常顺口的咖啡，他走向客厅。楚南栀果然又窝在她的老位置——那张沙发上，捧着平板，不知道是在看动漫还是在神游天外。 郑煦言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举起手中的咖啡杯，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审视：“咖啡机参数，是你动的” 楚南栀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他手中的杯子，又落回他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带着点被无聊问题打扰的不耐烦：“郑总，你又在臆想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半夜不睡觉，跑去研究你那个复杂得像航天飞机的咖啡机的人吗”她嗤笑一声，语气斩钉截铁，“鬼才管你喝什么口味，咸了淡了苦了酸了，关我屁事。” 她的否认干脆利落，眼神“坦荡”得让人无法怀疑，仿佛他提出的问题荒谬至极。 郑煦言凝视着她，试图从那张完美伪装的脸庞上找出一丝破绽，但失败了。她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真的不是她 可直觉，那种属于商界“阎王”的、从未出错的尖锐直觉，却在告诉他，就是她。 “最好不是。”他最终只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他没有选择立刻恢复参数，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念头驱使着他——他想再喝一次那样“不合规矩”的咖啡。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白天，他通过手机app远程连接了公寓的安防系统，调取了最近几天厨房区域的监控录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看凌晨时段的记录。 前两天的录像没有异常。但在第三天凌晨，大约四点十五分，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午夜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 监控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足以辨认出那是穿着丝质睡裙的楚南栀。她脚步轻快，没有开大灯，只有冰箱开门时泄出的微弱冷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她径直走到咖啡机前，熟练地操作着触摸屏，手指快速点击、滑动，调整着参数。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完成后，她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监控范围外。 证据确凿。 郑煦言关掉监控视频，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愤怒于她的谎言和再次的越界，困惑于她这种行为背后难以理解的动机，还有一丝……被这隐秘的、持续的关注所扰乱的异样感。 他决定，亲自“抓”住这个午夜幽灵。 当晚，郑煦言一反常态，没有在书房工作到深夜。他早早地洗漱，躺在了次卧的床上——自从主卧被楚南栀“霸占”后，这里成了他的临时居所。他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耳力放大，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公寓里一片死寂。就在郑煦言几乎要以为她今晚不会行动，或者那只是偶然行为时，他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是主卧门被小心翼翼打开的声音。 来了。 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越来越近，经过他的房门，然后转向厨房的方向。 郑煦言无声地坐起身，如同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走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厨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操作台上方一盏柔和的感应灯带亮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楚南栀的身影。她果然穿着那身丝质睡裙，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背对着他的方向，正专注地低头操作着咖啡机。屏幕的蓝光映亮了她一小半侧脸，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与……专注仿佛在调试什么精密的仪器。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道凝视的目光。 郑煦言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直到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这次，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楚南栀的背影猛地一僵，操作屏幕的手指顿在半空。她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慌乱，但很快就被她惯有的慵懒面具所覆盖。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慵懒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她看着站在阴影里、面色冷峻的郑煦言，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快速思考对策。几秒后，她干脆放弃了挣扎，肩膀松弛下来，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道： “好吧，是我调的。”她甚至理直气壮地指了指咖啡机，“郑总，你不觉得现在的参数出来的咖啡，味道更有层次感吗你那套老掉牙的设置，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郑煦言几乎要被她这倒打一耙的逻辑气笑。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目光锐利如刀：“所以，你凌晨四点不睡觉，溜进厨房，就是为了证明你的咖啡品味比我更好楚南栀，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和他浴室里那款沐浴露一样的淡淡橙花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醇香，形成一种奇异而暧昧的氛围。 楚南栀被他逼问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一下，强撑着说道：“我……我失眠，找点事情做不行吗顺便……优化一下生活品质。” “失眠”郑煦言挑眉，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连续三天失眠，恰好都在凌晨四点，恰好都来调整我的咖啡机参数” 楚南栀语塞，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被戳穿后的窘迫，在昏黄的光线下，那抹窘迫悄然晕染开一丝极淡的红晕。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再找什么借口，最终却只是有些气恼地别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狗咬吕洞宾。” 这句近乎撒娇的抱怨，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郑煦言的心尖。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心虚的侧脸，胸中翻涌的怒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那台依旧亮着屏幕的咖啡机上。 “下次，”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厉，“想调整参数，白天说。”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厨房里，只剩下楚南栀一个人，对着那台咖啡机，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低声啐了一句： “谁要白天跟你说……自作多情。”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而回到次卧的郑煦言，重新躺回床上，却再也没有丝毫睡意。黑暗中，他仿佛还能闻到那混合了橙花与咖啡的奇异香气，以及……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她被抓住时，那瞬间的慌乱和脸颊上那抹可疑的绯红。 这个楚南栀，果然是他完美秩序里，最大的bug，和最难以解析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