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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萝几乎是笑着入睡的，梦里已成了不败顽童的得意弟子，身负神功，英姿飒爽，时不时在梦中手舞足蹈。 可怜的小奴却愁得一夜未眠，听着公主那边的动静，再瞧贵妃榻上四仰八叉、鼾声渐起的成是非，只觉心头无名火起。她时不时瞪一眼那酣睡的身影，手指捏得发白，强忍着将这人连榻掀出去的冲动。 天刚透出蟹壳青，云萝便一个翻身坐起，脸上毫无倦意，全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连声催促：快！更衣束发！这就出发了！ 小奴顶着乌青的眼圈，强打精神伺候云萝换上淡黄锦缎男装。这衣衫衬得她唇红齿白，活脱一个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公子。小奴自己也换了身黑色书童服，又取出一套宝蓝色男装放在成是非榻边——虽恼这小子，但公主出行，面子不能丢。 成是非是被两道灼热的目光盯醒的。一睁眼，就见贵气逼人的少年公子和板着脸的书童正盯着他。 云萝见他醒了，雀跃地举起那套宝蓝男装：成公子可算醒了！快换上这身，我们这就出宫寻你师父去！ 成是非这才彻底回神，想起昨夜随口应下的荒唐事。他本意只是想糊弄过去，睡饱开溜，可见云萝那副天真热切的模样，促狭心起。 他慢悠悠伸个懒腰，骨节咔吧作响，故意拖长调子：寻师父嘛……倒也不是不行。他夸张地拍拍肚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这威龙大侠也得填饱五脏庙，才有力气去寻高人，先用早膳！ 云萝一听，非但不恼，反而两眼放光：正好！我还没尝过宫外早膳呢！听说市井小吃别有风味！她对宫外一切充满新奇。 成是非眼珠一转，肚里鬼主意立时成型：包你满意！他嘴上应得爽快，心里却乐开花，定要让这金枝玉叶好生市井粗粝。 云萝拿出不知从何处来的令牌，领着二人大摇大摆走向宫门。守门侍卫验过令牌，虽对这身后两人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云萝下巴微扬，只觉得这微服出巡比平日游戏有趣百倍。 三人来到街角一个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油腻桌椅，粗瓷大碗，混杂着面食油脂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云萝好奇四望，成是非却已熟门熟路坐下，扬声喊道：三碗白粥，两碟咸菜！快着点！ 来嘞！老板麻利端上了陶碗盛着的寡淡白粥，咸菜也黑乎乎堆在小碟里。 云萝脸上兴奋瞬间凝固，变成毫不掩饰的嫌弃。她皱着秀鼻，小心翼翼推开面前那碗白粥，目光却被粗瓷碗牢牢吸引。宫里的瓷器薄如纸、白如玉，眼前这只碗却厚重笨拙，釉色浑浊，布满气孔斑点，碗沿还有道歪扭裂缝，沉积着难以洗净的污垢。她伸出纤指，带着嫌弃与探究，轻轻碰了碰裂缝边缘。粗粝触感让她迅速缩手，心头涌上陌生不适。 小奴早已掏出丝帕，反反复复擦拭桌凳，才请云萝勉强坐下。云萝强忍不适，努力维持风度，催促道：成公子，早膳既已用过，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寻师了她刻意忽略那碗未动的粥，只想尽快离开。 成是非早料到她这反应，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一本正经，一边喝粥一边问：对了，云公子带银子了吗拜师学艺，空着手可不成，总得备点见面礼。 云萝立刻看向小奴。小奴忙从怀里掏出沉甸甸锦囊，邀功似的挺胸：公主……话一出口，对上云萝警告的眼神，吓得改口捏着嗓子：公……公子！我带了五百两银票！ 五百两！成是非眼睛一亮，又连连摇头，不够不够！这点钱连师父的面都见不着！高人出场费都不止这个数！ 云萝和小奴都愣住了。 成是非放下粥碗，搓着手高深莫测道：师父云游四海，可遇不可求！想见他，全靠运气！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哪懂运气的珍贵他压低声音，整个京城，哪儿最聚就是赌坊！三教九流，运气冲天！高人最爱在那点化有缘人！ 赌坊云萝和小奴齐声惊呼，一个纯粹好奇，一个惊骇失色。 对！赌坊！成是非信口开河，师父游戏人间，说不定就在赌坊冷眼旁观，考验有缘人心性胆魄！我上次就是在赌坊附近感受到他老人家气息的！想撞大运，就得去运气最旺的地方！赌坊就是咱们今日撞大运、寻高人的第一站！ 云萝被他这番歪理说得晕晕乎乎：你怎知师父一定在赌坊万一不在…… 成是非不给她细想的机会，猛地起身作势要走：信不信由你！想见高人就跟我走！错过机缘可别怪我！说罢抬脚便走。 等等！云萝哪里肯放过线索，连忙跟上。小奴急得跺脚，一边慌忙丢下碎银子，一边小跑追去，带着哭腔念叨：公子使不得啊！那种腌臜地方，冲撞了您可怎么得了…… 成是非见二人跟上，心中得意，脚下生风，带着她们在街巷七拐八绕，直奔三日前将他抵押出去的聚宝坊！彼时他是任人宰割的肉票，受尽屈辱；今日他身怀绝技，脱胎换骨，身后跟着尊贵钱袋子，怀里揣着五百两巨款，当真扬眉吐气！他浑身血液沸腾，迫不及待要报那一箭之仇！ 走到挂着聚宝坊招牌的门帘前，听着里面熟悉的骰子声，成是非只觉豪气直冲顶门。他深吸一口混杂烟草汗臭的空气，猛地扯开厚重门帘！ 哗啦——！ 布帘撕裂，赌坊内所有目光齐刷刷投来。 成是非叉腰站在门口，迎着那些或惊讶或凶光的视线，气沉丹田，啪啪啪拍了三下响亮的巴掌： 停手！都给我停下！看清楚了！ 赌坊内声浪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带着审视，聚焦在这个身穿簇新宝蓝衣衫、神情亢奋的年轻人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两个衣着体面、神情迥异的主仆。 成是非环视全场，最终锁定金算盘那张由惊转阴的脸。他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快意和挑衅的笑容： 我成是非今日来报仇雪耻了！我要跟你们聚宝坊连本带利，把我受的屈辱、丢的脸面统统赢回来！没钱的趁早滚开，别挡大爷财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