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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明博快步穿过小巷，拐进一扇暗门，里间光线昏沉，罗明元正立在窗前等他。见他进来，罗明元缓缓转身，神色冷静如常。 “谈得如何” 罗明博将合约递给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大哥，三井那边已经按计划推进，我故意表现出犹豫，让他以为我们仍处于摇摆之中。” 罗明元微微颔首：“很好，就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吴督军。”他顿了顿，语气低沉却坚定，“十日之内，一切便会见分晓。” 罗明博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大哥真有把握三井此人，城府极深，绝非良助，若稍有差池，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罗明元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正好让他们二虎相争，接下来，就看吴督军那边的反应了。” 夜色沉沉，吴督军府邸灯火通明。书房内，吴督军正对案上一份密报，眉头紧锁。 他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夜色如墨的天空，身后钱副官轻声禀报：“督军，罗家次子晌午与东洋人密会，行色匆匆，似有隐情。” 吴督军转身，目光如炬，冷笑道：“好一个罗家，想坐山观虎斗也罢，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演到几时。” “他们若想玩两手准备，那就让他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作茧自缚。”吴督军冷冷地说。 “督军，罗家那些人怎么办，要不要派人......”钱副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不过是些妇孺，走就走了，打蛇要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传令下去，调两个营的兵力，明日将东山铁矿给我团团围住，东门码头严加盘查，北门、南门给我增设三道关卡，我要让罗明元好好看看，这津城究竟谁说了算。” 他转身坐下，眼神冷冽如冰，“只是可惜了那几处铁矿。” “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呢” “禀督军，招了，罗家给了他十根金条、一套书园街的两进宅子。” “丢海里喂鱼。” 钱副官领命而去，书房重归寂静，唯余烛火摇曳，映出他嘴角一抹森冷笑意。 深夜，罗府内院灯火幽微。老夫人紧紧攥着罗明元的手，苍老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明元，一定……一定要与你父亲平安南来。” 罗明元强压心酸，温声安慰：“母亲宽心，儿子省得。二弟妹她们已安全抵达海城，不日即可抵达香江。明日蟠龙寺上香，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姜妈妈是老人，身形与母亲相似，由她替您回府，足以掩人耳目。山下有金爷的人接应，皆是可靠之人。” 罗老太太欲言又止：“你妹妹那里”罗明元神色微黯，低声道：“蒋家在京城根深蒂固，自然是不肯走的，但小妹托我在香江为她准备一套宅子，也算是日后有个退路，大妹那边，杨家也开始动了，您放心吧！” 他转向一旁沉默的张氏，目光复杂万千：“路上……一切就托付给你了。遇事不必惊慌，张大帅的人会在保定地界接应。香江的一切，老六都已安排妥当。”他的语气沉重如山，蕴含着不言而喻的决别之意。 张氏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异常坚定地点头：“你放心。母亲在，我在；母亲若不在了，我亦不在。”她没有多说，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她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悄悄塞入罗明元手中，低声道：“里面是……你常吃的薄荷油，提神……保重。” “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都下去歇着吧！”罗老太爷看着老妻和大儿媳眼泪婆娑、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只得催促她们离开。 待老夫人和张氏离去后，书房内只剩下罗明元和老太爷二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容。 罗老太爷拄着拐杖，沉吟良久，终于开口：“明元，那三处铁矿……交接完了” 罗明元走到窗边低声道：嗯，地契和矿图，连同所有开采权文书，全都交接了。” 老太爷的手微微一颤：“是我没用，没保住你祖父传下来的基业。” “父亲，别这么说，正是为了保住罗家的基业，咱们才不得不舍车保帅。”罗明元上前握住老太爷的手。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罗家的根在，人心在，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老太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与不甘：“我知道，这一些矿不能落在姓吴的手上，更不能落在东洋人手里，这是唯一的出路。” 老太爷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心有不甘，那是你祖父当年……” “父亲，”罗明元打断他，目光坚定，“祖父若在，也会做此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矿虽失，但罗家血脉和根基得以保全。待他日时局有变，我们未必不能收回。” 老太爷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罢了，罢了……只是要确保交接干净，莫要留下把柄。” “父亲放心，东叔亲自处理，所有文书都已伪造妥当，就算来日督军府知道，也只会以为矿权转给了南洋商人。罗明元语气沉稳，“如今最要紧的，是确保咱们家人安全离开。” 就在这时，罗东轻叩门扉而入：“大大爷，车马都已备好，明日卯时出发。” 罗明元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风暴要来了。”烛光微微一晃，老太爷喃喃道：“是啊，这一场风雨，躲不过，也逃不开。” 吴督军的命令被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通往城外及各关卡要道的路上，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增设了三道严密的关卡，士兵数量倍增，盘查力度骤然升级，气氛瞬间绷紧，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翌日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罗家由孙掌柜统筹、何先生具体负责的南北货栈商队，按照原定计划，分作数路，装载着“普通货物”，分别从不同的城门和码头出发。 码头一路，或许是因为货物繁多、人流量大，或许是因为士兵的粗暴更多地体现在呵斥和翻捡表面，虽然过程惊险，但那几箱伪装成普通药材、皮货的珍宝，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盘查，随着货船缓缓驶离了津门。伙计和伪装成账房的心腹暗自松了口气，掌心全是冷汗。 然而，从南门出发的商队，却遭遇了灭顶之灾。 带队的是吴督军麾下一个姓王的营长，性情暴戾，得了上峰“严查罗家，不惜一切手段”的死命令，搜查起来更是毫无顾忌。 “停下！所有箱子，全部给老子打开！撬开！”王营长叉着腰，厉声喝道。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刀劈斧砍，甚至直接用力将箱子从车上推搡下来。干燥的药材、昂贵的皮货被胡乱抛洒一地，混杂着泥土，一片狼藉。 商队领头的老掌柜心疼得直哆嗦，上前苦苦哀求：“军爷！军爷高抬贵手啊！这都是些送往保定的药材和山货，碰不得摔不得啊……” “滚开！老东西！”一个士兵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开老远。 混乱中，一名士兵抬起一个看似装着重磅药材的结实木箱，觉得分量异常，又用力晃了晃，听到里面似乎有细微的碰撞声，与药材的沉闷感截然不同。 “营长！这箱子有古怪！”士兵喊道。 王营长眯着眼走过来：“砸开！” 士兵抡起枪托，狠狠砸向箱子的侧面。几下之后，箱体崩开。里面果然并非全是药材，上层铺着一层掩人耳目的黄芪，下面却是一个用厚实棉花和软布精心包裹的物件。 士兵粗暴地将那物件扯了出来，厚厚的缓冲棉絮散落一地——一尊晶莹剔透、雕工精湛的白玉观音，在清晨的微光下流转着温润而惊心动魄的光泽！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尊显然价值连城的宝物上。老掌柜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在地。 王营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而狰狞的笑容：“妈的！果然有鬼！给老子继续砸！把所有箱子都给老子劈开！一个不许漏！” 更多的箱子被暴力破坏。隐藏在普通货物中的古董瓷器、玉器、金器……一件件罗家世代积累、精心伪装打算运往南方的珍玩古董，在粗暴的检查下纷纷暴露出来，摔碎的瓷器发出刺耳的脆响，散落的珠宝折射着冰冷的光。 “来人，”王营长看着一地狼藉中显露出的惊人财富，眼睛都红了，“把所有人都给老子都扣起来！货物全部查封！立刻飞马回报督军府！” 商队成员悉数被缚，绝望地看着心血付诸东流。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飞向津城中心的督军府。 督军府内， 吴督军正在听取其他方面的汇报。 钱副官几乎是跑着进来，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和紧张：“督军！南门外三道岗哨王营长急报！截获罗家一支商队，从货物夹层中搜出大量珍玩古董、玉器金器！伪装得极其隐蔽！人赃并获！” 吴督军正在写字的手猛地一顿，毛笔在纸上洇开一大团墨迹。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玩味表情。 “想不到罗家，居然真的能舍弃掉几代人经营了上百年的地盘！” “老人常说，故土难离，是我小看了罗家、小看了罗明元。” “他现在在哪”吴督军的语气平静地问道。 “应该……还在罗府。”钱副官答道。 “去，把人给我‘请过来’。” “另外，立刻封锁全城！许进不许出！” 罗明元刚刚送走母亲和妻子不久，正与父亲在书房计算着接下来的十天如何周旋。罗东匆忙闯入，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大爷！老太爷！不好了！南门……何老掌柜那一路……出事了！货被截了，人……人全被抓了！” “什么！”罗明元霍然起身。 罗老太爷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一晃。罗明博赶忙上前一把扶住。 罗明元当机立断对罗明博说：“事不宜迟，二弟你速从密道离开，力争在全城封锁完成前，将消息传递给正在路上和剩余即将撤离掌柜们，叮嘱他们，尤其是那些携带重要契约、资金的，让他们改变路线、化整为零或就地隐藏。” 罗明博点头应下，闪身进了密道。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暴烈的马蹄声和刹车声，紧接着是士兵粗暴的呵斥和撞门声！ “不好了！大爷！门外来一群当兵的，把府邸围了！”又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报告。 罗明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脚瞬间冰凉。 门外，钱副官冰冷的声音如同阎王的催命符，穿透厚重的门板传来：“罗大爷，督军有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