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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茎的苦涩，如同最细的针，持续刺激着李琟麻木的味蕾和近乎停滞的神经。那点清凉感从舌根蔓延开来，微弱却执着地对抗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混沌。含在嘴里的肉干碎屑早已被唾液彻底分解、咽下，那点可怜的热量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短暂闪烁后便迅速被巨大的寒冷吞噬，但胃部那尖锐的、烧灼般的痉挛，确实平息了一些。 他依旧虚弱得如同一摊烂泥，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但脑海中那层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迷雾，似乎被这苦涩的草茎撬开了一道缝隙。 清醒。一种混合着剧痛、虚弱和冰冷计算的清醒。 他维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仪器，再次扫描着这间囚笼。窥视孔的位置，那道裂缝的轮廓，门底下缝隙的宽度，以及……那个依旧放在门口、无人动过的塑料袋。 “屠夫”的“馈赠”像一个坐标，清晰地标注着一条通往屈服和毁灭的捷径。而他选择埋藏在泥土下的、来自黑暗的援助，则代表着一条布满荆棘、希望渺茫，却唯一能通往“李琟”这个身份得以存续的道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下的水泥地面上划动。不是写字，不是刻画。而是在进行一种推演。 资源：一枚硬币（意义不明），一个打火机（危险，受监视），一截粉笔头（已使用），一片玉兰叶子（象征），一个油纸包（内含少量肉干和未知草茎）。 环境：绝对黑暗，严密监视，身体濒临极限。 目标：活下去，并……找到出口。不是指头顶那道裂缝，那可能仍是陷阱。是真正的，能离开这座工厂的出口。 盟友：一个（或多个）身份未知，动机未知，但能提供有限物资援助的存在。 敌人：“屠夫”及其掌控的暴力机器。以及，这具正在不断衰败的身体。 推演的结果令人绝望。他的筹码太少，变量太多，胜算无限趋近于零。 但这一次，绝望没有带来崩溃。那根含在嘴里的草茎，像一根钉入现实的楔子，让他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接受了自己所处的绝境。 既然生存本身已经是一场豪赌，那么每一步，都必须押上全部的筹码，进行最精确的计算。 他想起了油纸包里的草茎。除了缓解痛苦，提神醒脑，它是否还有别的用途比如……传递信息不同的植物，代表不同的含义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种信号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如果联络方式不仅仅是单向的物资传递，还包含着更复杂的密码系统，那么这条脆弱的连线，能承载的信息量和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他需要测试。 他极其缓慢地，将口中那根草茎取了出来。借着身体蜷缩的掩护，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草茎掰成了三截非常短的小段。然后，他再次挪动到那个埋藏物资的土堆旁，拨开泥土，取出油纸包。 他没有动里面剩下的肉干和完整草茎。只是将刚刚掰断的三截草茎，并排放在了油纸包旁边，形成一个简单的、短暂的标记。 然后，他重新掩埋好土堆，抹平痕迹。 这个动作的含义是模糊的，甚至可能毫无意义。它可能被理解为“收到，确认”，也可能被理解为“需要更多”，或者仅仅是“我还在”。他无法控制对方如何解读。但这本身也是一种信息——他在尝试建立双向的沟通。 做完这件事，体力再次告罄。他瘫倒回去，含着另一根新的草茎，感受着苦涩在口腔中弥漫，对抗着一波波袭来的眩晕。 时间在清醒与昏沉的拉锯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草茎的效用即将过去，意识又要开始涣散时，门底下的缝隙，再次传来了那声熟悉的、轻微的“嗒”。 这一次，落地的声音有些不同。不是轻巧的滚动，而是更沉闷一点，像是某种稍重、用纸或布包裹着的东西。 李琟的心脏猛地一跳。回应来了这么快 他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确认安全。窥视孔后的目光依旧存在，但似乎并未因这细微的动静而产生波动。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定外面再无异常，才缓缓挪动过去。 他摸到了那个东西。 不是油纸包。是一个更小、更厚实些的，用某种粗糙的灰色纸张紧紧包裹着的小方块。捏起来硬硬的，很有分量。 他将其拿起，迅速藏好，退回角落。 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灰色纸张。 里面包裹着的，不是食物，也不是草药。 是一块……电池 很小，像是某种老式收音机或者小电器里用的那种方块电池。旁边，还有一小段剥开了两端绝缘皮、露出金属丝的细电线。 电池和电线 李琟愣住了。这比种子和草药更加出乎他的意料。在这样一个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地方，送来电池和电线有什么用它们不能吃，不能喝，甚至无法用来照明（打火机更直接）。 除非……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除非，这些东西，是用来“组装”某种东西的。某种能接收信息，或者……发送信息的东西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紧紧攥住那块冰冷的电池和那截细小的电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这个神秘的盟友，所拥有的能力和意图，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也更加危险。 这不再是简单的生存援助。 这已经是在尝试，在这铜墙铁壁的牢笼深处，架设起一座通往外界的天线。 李琟抬起头，望向那片无尽的黑暗，望向那个窥视孔的方向。 嘴里的草茎，苦涩依旧。 但这一次，那苦涩的尽头，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战栗的咸味。 那是……希望的味道吗 还是更大毁灭的前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游戏的性质，从这一刻起，可能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将电池和电线紧紧贴胸藏好，感受着那冰冷的、坚硬的触感。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用他全部残存的理智和意志，思考着如何将这两样看似无用的物件，变成刺破这地狱的……第一根探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