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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晨哨如同丧钟，将黄小磊从短暂而不安的睡眠中撕裂出来。他条件反射般弹起，光秃秃的头皮擦过粗糙的水泥墙，带来一阵刺痛。同屋的几十个身影早已麻木地蠕动起来，沉默地套上同样肮脏的工装，眼神空洞，仿佛一群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 腰背上铁棍留下的淤伤依旧灼痛，耳朵里的嗡鸣成了永不休止的背景音。他跟着人流，走向那个弥漫着绝望和键盘敲击声的庞大工作区。每一声噼啪作响，都可能意味着远方一个家庭的破碎。 “宝贝”与“猪” 他的工位电脑已被强制登录上一个花里胡哨的社交软件。界面一侧，密密麻麻排列着陌生女性的头像。一个被称为“老狗”的“组长”——-一个在这里熬了快一年，眼神混浊却带着一丝幸存者狡黠的男人——-扔给他一本厚厚的、边缘卷曲的“话术秘籍”和一张打印纸。 “1078，你的‘宝贝’（指工作账号）和今天要喂的‘猪’（指目标受害者名单）。”老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分配屠宰任务。“照着流程走，三天内不出单，等着进‘水牢’吧。” 黄小磊颤抖着拿起名单。上面清晰地列着二十个微信号码，后面附着简短备注：“王姐，38岁，离异，小超市店主，寂寞”、“李女士，42岁，丈夫长期在外，有存款，求关注”……每一个标签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这些陌生女人的软肋。 他点开“宝贝”的朋友圈——里面塞满了盗来的图片：豪车方向盘、高端酒店下午茶、健身房的汗水和看似随意的名表特写。一个精心包装的、多金且略带忧郁的“成功人士”跃然屏上。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咙。 “养猪”流程：情感凌迟的标准化操作 组长打开一个录音设备，开始对他进行“岗前培训”，声音冰冷得像机器： “第一步，破冰。 打招呼不能用‘你好’，用‘早安，美好的一天从遇见你开始’或者朋友圈照片点赞评论开场。语气要温和，带点不经意的好奇。” “第二步，立人设。主动透露一点‘脆弱’。比如‘虽然生意做得还行，但总觉得缺少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或者‘前妻背叛了我，对感情有点害怕，但又渴望真诚’。记住，有钱人的孤独，最值钱。” “第三步，深度共情。耐心听她抱怨生活，跟着骂她老板、同情她辛苦、夸奖她独立又不容易。适时发一段‘偷录’的（其实是准备好的）语音，说你正在开会/应酬，但‘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四步，情感确认。持续一周左右，开始叫她‘傻瓜’、‘小懒猪’等亲昵称呼。凌晨‘酒后’打电话给她，说‘你和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让她觉得她对你独一无二。” “第五步，下刀前奏——展示实力与漏洞。不经意地截图（伪造的）股票账户盈利或‘内部投资平台’的惊人回报率，抱怨一句‘这帮基金经理都是废物，还不如我自己操作’。她若好奇，就说是‘亲戚公司内部渠道’，严格保密，但‘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可以偷偷带你一起’。” “第六步，收割。给她一个链接（指向虚假投资平台），让她用小额试试水。后台会让她先小赚几笔。等她加大投入，一次清零！然后拉黑！” 组长的每一句话都像毒针，扎进黄小磊的神经。“……要是她犹豫，就说‘你不信任我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一样’……要是她没钱，就教她去网贷平台借！榨干最后一分钱！” 第一次实战：指尖滴血的煎熬 黄小磊被要求从名单上的“王姐”开始。他颤抖着复制了话术里的开场白。 屏幕那头很快有了回应。王姐似乎很惊喜于这样一个“优质男性”的主动搭讪，话里行间透着谨慎又渴望交流的意味。 按照流程，他机械地发送着精心设计的信息。夸她头像里的花养得好（其实是网图），暗示自己“刚结束一个无聊酒会，还是和你聊天轻松”。每一句话发出，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钉上了耻辱柱。 对方逐渐打开心扉，抱怨生意难做，前夫不负责任，一个人撑得很累。黄小磊看着那些文字，仿佛能看到屏幕后一个疲惫而渴望温暖的真实面孔。他想起姐姐黄雅，是否也曾这样对陌生人倾诉过生活的艰难 良心的尖叫与铁棍的呼啸 第三天，到了该“展示实力”的关键步骤。组长站在他身后，眼神冰冷地监督。黄小磊的手指悬在发送伪造盈利图的按键上，如同悬在绞刑架上。 “发啊！废物！”组长低声呵斥。 他闭上眼，按了下去。 王姐果然被吸引，好奇地问了几句。按照剧本，他该引导她注册平台投入小额资金了。 但他打出的字却是：“最近骗子很多，网上投资要小心。” 这句话刚发出去，身后的组长瞬间暴怒！ “操你妈的！找死！”铁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在黄小磊的右耳上方！ 嗡——！ 世界瞬间被尖锐的耳鸣和剧痛填满。他惨叫一声从椅子上滚落，捂住耳朵，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那一侧的听力几乎瞬间消失，只剩下无尽的轰鸣和撕裂感。 “妈的！坏老子好事！你知道这一单成了能抽多少吗！”组长边骂边抢过键盘，飞快地打字挽回：“刚才是我助理乱按的，不好意思宝贝[亲亲]。平台链接是……” 黄小磊蜷缩在地，看着组长熟练地用他的账号继续行骗，疼痛和屈辱如同火焰灼烧全身。 “水牢”：彻骨的恐惧 惩罚随之而来。不是因为业绩差，而是因为“试图破坏公司财产（即潜在客户）”。 他被拖到宿舍楼后一个半地下的水泥坑前。里面是浑浊发绿的积水，漂浮着污物，散发着恶臭。这就是“水牢”。 他被粗暴地推下去。冰冷粘稠的污水瞬间淹没到胸口，刺骨的寒意和难以忍受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水面下，不知名的东西擦过他的腿。看守狞笑着盖上铁丝网盖子，只留一点缝隙透气。 “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真心愿意为公司创造价值了，什么时候出来！” 时间在冰冷和恶臭中缓慢爬行。皮肤开始发皱、麻木。黑暗逐渐降临，蚊虫循着气味而来，透过铁丝网疯狂叮咬他露在外面的头皮和脸。饥饿和寒冷抽干了他的力气。耳朵的伤口浸在污水里，阵阵刺痛。 他抬头，透过铁丝网的孔洞，能看到园区哨塔探照灯划过夜空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切割着自由的世界。姐姐和父母的脸在脑海中模糊又清晰，他们会知道自己正在这臭水坑里挣扎吗 “老狗”的“教诲”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时，盖子被掀开了。组长和“老狗”把他拖了出来，扔在冰冷的地上。 “小子，”老狗蹲下身，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平和”，“知道你错在哪吗” 黄小磊牙齿打着颤，说不出话。 “在这里，良心是奢侈品，我们消费不起。”老狗的声音低沉而残酷，“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做好人的看看他们。” 他指着那些麻木走过的身影：“那个，以前是老师。那个，差点考上公务员。刚来时都跟你一样。现在呢”老狗冷笑一声，“为了多吃一口馊饭，可以抢破头。为了少挨一顿打，可以主动去骗孤寡老人的救命钱。” “在这里，要么变成他们一样的畜生，要么就变成kk园区解剖台上的零件。 没有第三条路。”老狗戳着黄小磊剧痛未消的耳朵，“你的善良，一文不值，只会让你死得更惨，更痛苦。想想你的家人，你死在这里，他们连你的骨头都找不到。” 组长在一旁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狗推’（最低级诈骗员）都做不好，明天送你去‘体罚区’搬砖！累死为止！” 无声的联盟 深夜，黄小磊发着高烧，躺在潮湿的地铺上，耳朵和身上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隔壁铺位，那个曾偷偷哭泣的年轻男人（编号1033）悄悄塞过来半块压缩饼干——这是他用难以想象的代价省下来的。 “吃点……抗揍。”1033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神飞快地瞟向巡逻的看守。 黄小磊狼吞虎咽地吞下那硬得像石头的饼干碎屑，喉咙被刮得生疼。 “谢……谢谢……”他嘶哑着回应。 “都想活……”1033几乎是用气声说，眼神里闪过一丝同病相怜的微弱光亮，“……耳朵，得弄点药……不然会烂掉……” 他悄悄指了指墙角一块松动的砖头：“……下面……有点烟丝……摁上……止血……土办法……” 在这个人间地狱深处，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像寒风里唯一一根火柴发出的微光，却几乎让黄小磊哭出来。它比铁棍更深刻地刺痛了他——原来，人的温度还没有完全熄灭。 新的“机会” 第二天，黄小磊因为高烧和耳朵感染虚弱不堪，无法从事诈骗工作。主管“山哥”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资产”要贬值。 “不能敲键盘，就去‘体罚区’干活！别想偷懒！” 所谓“体罚区”，是园区边缘正在扩建的一处工地。黄小磊被押解着，和另外几个同样“不达标”或试图反抗的人一起，在武装看守的监视下，搬运沉重的水泥砖块。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光头，虚弱的身体每一次用力都眼前发黑，耳朵的疼痛如同锥刺。但他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些东西——工地的边缘，铁丝网有一处似乎被材料临时遮挡，下方的地基泥土松动，似乎……可以挖掘而且不远处就是茂密的热带丛林。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逃跑。 他迅速低下头，不敢让看守发现眼神的变化，心脏却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也许，“老狗”错了。除了变成畜生或变成零件，还有第三条路。 一条用命去赌的自由之路。 他一边麻木地搬着砖，一边用眼角死死记住了那个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