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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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间弥漫着粥香与隐秘信息的“老林记”，踏入拂晓前最沉的夜色里，南城尚未完全苏醒，只有早班的清洁工和运送食材的小货车发出零星声响。空气清冷，吸入肺中，带着城市特有的、混杂着尘埃与晨露的味道。 我手中那枚“星枢令”温润依旧，但指尖触及，却仿佛能感受到其背后牵连的、名为“昆仑墟”的古老势力，以及那笼罩在“吞星之厄”阴影下的沉重使命。玄明子透露的信息，将我们之前的冒险和猜测，提升到了一个关乎此界存亡的宏大而恐怖的层面。 万墟归流大阵，吞星之厄，星火之秘……还有那隐藏在因果线背后，若隐若现的其他窥视者。 “那个道士，可信吗”白若寒挨着我走着，银白的发丝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飘动，她琉璃色的眸子带着警惕，“还有他说的‘星火’，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澜的身影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她声音空灵：“他身上的星辰之力纯正悠远，所言关于归墟网络与星辰黯淡的迹象，与我们之前的见闻吻合。至于‘星火’……月悟师兄提及的残卷，与他的说法，似乎指向同一物。此物或许并非实体，更可能是一种……契机，或者象征。” 我点了点头，玄明子至少在此事上，大概率没有欺骗我们。但他背后的师门意图究竟如何，那“星枢令”是援助之手，还是某种标记，尚需观察。 “先找到师叔再说。”我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北方那道炽热而熟悉的因果线上。追星子师叔的气息如同黑夜里的篝火，虽远在千里之外，却清晰可辨。“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更多关于‘星火’和老徐师父下落的事情。” 我们不再耽搁，寻了处僻静角落，我手捏法诀，周身空间微微波动，混沌之力包裹住我们三人，下一刻，便已悄然消失在原地，朝着北方因果线指引的方向遁去。 缩地成寸，御风而行。 以我如今的修为，带着两人长途跋涉已非难事。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后退，城市乡村化作模糊的色块。越是往北，空气中的燥热感便逐渐被一种深沉的凉意所取代，地势也开始变得起伏，远处隐约可见连绵山峦的轮廓。 追星子师叔的因果线，最终指向了北方边境附近，一片名为“黑水林海”的广袤原始森林。 林海边缘，空气湿润，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厚重气息，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各种鸟鸣兽吼从森林深处传来，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然而，就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林海边缘，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协调。 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剥离”感。并非之前那个死亡世界那般浓烈，更像是一滴墨汁落入清水，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晕染开来。 “这里有‘那个’的味道！”白若寒的狼耳瞬间竖起，鼻翼轻轻翕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茂密的丛林。 苏澜也蹙起了眉：“能量场很紊乱，生命气息在某个方向……正在快速衰减。” 我们顺着那丝不协调的感觉，以及追星子师叔因果线最后指向的方位，深入林海。 越往里走，那种异常感就越发明显。周围的树木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枯萎，并非病虫害，而是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其“存在”的根本，叶子不是变黄，而是直接变得灰败、脆弱，一碰即碎。地上的植被也是如此，苔藓失去光泽，野草化作飞灰。甚至连空气中的虫鸣鸟叫，都在某个界限之后，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的灰败地带，如同丑陋的伤疤，镶嵌在郁郁葱葱的林海之中。 在这片灰败地带的中心，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邋遢道袍，头发胡子乱糟糟纠缠在一起，腰间挂着个硕大红葫芦的老道士，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对着一个约莫丈许方圆、不断散发着稀薄灰蒙气流的土地裂口，抓耳挠腮。 正是追星子师叔！ 他似乎毫无察觉我们的到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裂口上，嘴里还骂骂咧咧：“格老子的！这鬼地方的‘地肺之气’怎么跟漏了底似的还带着一股子……嗖了吧唧的晦气！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在这儿乱搞” 他一边骂，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手指蘸着朱砂，歪歪扭扭地画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符纸拍向那裂口。 符纸触及灰蒙气流，顿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但火焰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被那气流中蕴含的“剥离”之力无声无息地消解殆尽，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嘿！邪了门了！”追星子师叔气得跳脚，一把抓下腰间的红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呛人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他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哈出一口带着灵机的酒气，喷向那裂口。 酒气蕴含的灵力同样石沉大海，被那灰蒙气流吞噬。 “师叔。”我出声喊道。 追星子师叔猛地回头，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和戏谑的眼睛猛地瞪圆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小兔崽子！还有你这狼丫头旁边这位是……嘶，好家伙，这气息够乱的！” 他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苏澜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又被眼前的麻烦事拉回了注意力。 “你们来得正好！快，帮师叔看看，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地漏’！抽的不是灵气，倒像是……在抽这方土地的‘魂儿’！” 他指着那个不断散发灰蒙气流的裂口，气得胡子直翘。 我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感应那裂口。没错，虽然极其微弱，但这灰蒙气流的气息，与那个死亡世界节点漩涡散发出的“归墟”之力同源！只是量级和浓度天差地别。 这是一个微型的、新生的“归墟”侵蚀点！是那“万墟归流大阵”蔓延至此的、一条极其细微的“根须”！ 它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抽取着这片土地的生机，剥离其存在的根基！ “师叔，这不是普通的地脉问题。”我沉声道，将我们之前的经历，以及从玄明子那里得到的信息，择要告诉了追星子师叔。 听着我的叙述，追星子师叔脸上的醉意和戏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再插科打诨，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 “……‘万墟归流大阵’‘吞星之厄’”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猛地又灌了一口酒，哈出的酒气都带着一丝沉重，“老子就说，最近几年，各地莫名其妙的地气枯竭、灵机消散的怪事越来越多！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你小子……还真是不消停，怎么什么要命的事儿都能让你碰上”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没缺胳膊少腿吧” “暂时没有。”我摇了摇头，指向那个微型侵蚀点，“师叔，这种侵蚀点，多吗” 追星子师叔脸色难看：“以前只当是寻常地脉变动或者邪祟作乱，没太在意。听你这么一说……他娘的，恐怕不在少数！而且，这东西会自行生长、蔓延！这个口子，比我半个月前路过时，大了起码一圈！” 自行生长蔓延！这意味着“万墟归流大阵”的成型速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能封印或者破坏吗”白若寒问道。 追星子师叔围着那裂口转了两圈，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难！这鬼东西不沾五行，不惧雷火，老子刚才试了几手，屁用没有！它像是在另一个层面直接抽取‘存在’本身，寻常道法神通，打过去就像拳头打棉花，力量直接被它‘否定’掉了。” 他看向我，目光落在我丹田位置：“你刚才说，你身上那玩意，跟它是‘同行’” 我明白他的意思。“荒印”的力量本质也是“终结”，或许能起作用。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丹田内的“荒印”。一缕极其凝练的暗金色气流自我指尖透出，带着强行终结一切的霸道意志，缓缓点向那灰蒙气流萦绕的裂口。 嗤——！ 暗金气流与灰蒙气流接触的瞬间，并未像之前符纸和酒气那般被消解，而是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与湮灭！灰蒙气流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翻涌起来，试图将那缕暗金气流“剥离”，但“荒印”的“终结”之力更加蛮横，硬生生顶着“剥离”，一点点地侵蚀、崩灭着灰蒙气流！ 有效！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这缕暗金气流只能勉强遏制裂口边缘的灰蒙气流，无法深入其根源，更别提彻底封印这个侵蚀点。而且，我能感觉到，随着“荒印”之力的消耗，那裂口深处，似乎有更多的灰蒙气流正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 “不行。”我收回手指，脸色微白，“只能暂时抑制，无法根除。它的根源连接着那个庞大的网络，除非能切断这种连接，或者……找到更有效的方法。” 追星子师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光靠硬碰硬不行。得找到这鬼阵法的罩门……或者，像那个昆仑小子说的，‘星火’” 他看向我，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小子，你师父……老徐那个老狐狸，恐怕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我心中一动：“师叔，你知道我师父在哪” 追星子师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古怪：“具体在哪，老子也不知道。那老家伙神出鬼没的。不过，他消失前，曾跟我喝过一次酒，醉醺醺地说过几句怪话。” “什么话” “他说……‘赊刀赊刀，赊的不是刀，是因果，是希望。当星火黯淡，归墟暗涌之时，真正的赊刀人，当循着最古老的契约，去往因果的起点，点燃最初的火焰。’”追星子师叔学着老徐师父当时那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完这没头没脑的话，他就走了，再也没见过。” 循着最古老的契约，去往因果的起点，点燃最初的火焰…… 因果的起点难道是指……赊刀人这一脉的起源之地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老徐师父留下的那条幽深难测、指向不明之地的因果线！那条线，莫非就是指向“因果的起点” “师叔，你知道赊刀人一脉的起源之地在哪里吗”我急切地问道。 追星子师叔摊了摊手：“这我哪知道你们赊刀人自己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过……”他想了想，“老徐以前好像提过一嘴，说他这一脉的祖师爷，最早是在‘幽冥与人世的夹缝’，一个叫‘忘川渡’的地方，得了传承。” 忘川渡幽冥与人世的夹缝 这地方，听起来就绝非善地！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明确的线索！指向老徐师父，也可能指向所谓的“因果起点”和“最初火焰”！ 我看着眼前这个仍在缓慢扩张的微型侵蚀点，又想起玄明子所说的“吞星之厄”，想起月悟师兄和那古老骨片提及的“星火”。 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去“忘川渡”！ “师叔，这里……”我看向追星子。 追星子师叔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拍了拍腰间的红葫芦：“放心吧，老子虽然搞不定这鬼东西，但暂时把它圈起来，延缓一下扩散还是能做到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种救苦救难、拯救世界的大活儿，还是你们年轻人上吧！” 说着，他脚踩罡步，手掐印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磅礴却带着几分潦草随性的法力汹涌而出，化作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符文光芒的透明酒坛虚影，轰然落下，将那灰蒙裂口连同周围数丈方圆，一同罩了进去。 灰蒙气流撞击在酒坛虚影的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扩散的速度果然被延缓了。 “行了，撑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追星子师叔拍了拍手，又灌了口酒，“小子，去找你师父吧。找到他，问清楚！这天下……怕是真要不太平了！” 我重重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被暂时封印的侵蚀点，感受着那条指向未知“忘川渡”的因果线。 “我们走。” 转身，带着白若寒和苏澜，再次踏入遁光。 目标——幽冥与人世的夹缝，忘川渡！ 无论那里有什么，无论“因果起点”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我都必须去。 为了找到师父，为了寻找“星火”，也为了……在这席卷诸天的“归墟”暗涌中，为这世间，赊来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