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荆棘焚身锁凶魄，星眸映血唤归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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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坡。月光吝啬地透过嶙峋怪石的缝隙，在铺满碎石和苔藓的地面上投下破碎扭曲的光斑。冰冷的山风在石隙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植物汁液被碾碎后散发出的、混合着辛辣与苦涩的奇异气息。 苏禾背靠着一块冰冷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左肩胛的枪伤如同一个永不闭合的泉眼，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早已浸透了半边身体，黏腻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亲吻。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她最后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轻，变冷，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块，被无边的黑暗和寒意包裹着，不断下坠。 深潭般的眼底，那万年不变的平静早已被强行压下的剧痛和极致的疲惫取代。视线开始模糊，重影晃动。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痛楚刺激着即将涣散的神智。 不能倒下……倒下……就真的完了…… 身后，疤脸刘三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嘶吼和沉重的皮靴踏石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槌，狠狠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臭娘们！跑啊！接着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到天边去！” “妈的！血……到处都是血！看你能撑多久！” “狗子的命……还有苏家欠的血债……今晚老子一块收！” 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乱石间快速移动，显然已经锁定了她藏身的巨石！包抄之势已成！最多十息，那两张狰狞的脸和喷吐死亡的枪口，就会出现在巨石两侧！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禾淹没。体力耗尽，失血严重，手中那支仅剩一颗子弹的老旧汉阳造，在近距离面对两个持枪凶徒时，几乎毫无胜算。深潭般的眼底，那被强行压制的熔岩暗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不甘！愤怒！还有……一丝对那个远在军营、生死未卜的孩子的……无限眷恋！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苏禾模糊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巨石前方不远处——一片在月光下呈现出深紫色、如同铁线般虬结缠绕的低矮荆棘丛！荆棘的尖刺在微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是“铁线鬼见愁”！一种极其罕见、汁液蕴含强烈神经毒素和致幻物质的剧毒荆棘！其气味辛辣苦涩，正是空气中那奇异气息的来源！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磷火，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不是去抓枪，而是狠狠抓向自己左肩胛那狰狞的伤口！ “呃——！” 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但她枯瘦的手指，已然沾满了自己温热的、带着浓烈生命气息的鲜血！ 她强忍着眩晕和撕裂般的痛楚，将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抹在身前冰冷潮湿的岩石表面！一道歪斜却刺目的暗红血痕，在惨白的月光下触目惊心！如同一个指向地狱的箭头！ 紧接着，她拼尽最后的气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枪，而是扑向了那片深紫色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铁线鬼见愁”荆棘丛！她用沾血的手，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撕扯、折断那些坚韧的荆棘枝条！尖利的毒刺深深扎入她的手掌、手臂，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和麻痹感！但她浑然不顾！将折断的、流淌着深紫色汁液的荆棘，连同自己手掌上淋漓的鲜血，狠狠地涂抹、抛洒在巨石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尤其是那道血痕的周围！ 浓烈到刺鼻的辛辣苦涩气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腥甜，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猛烈爆开！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致命的屏障！ 做完这一切，苏禾残存的力量彻底耗尽。她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乱石之上，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腰间那根褪色的布腰带之下——那里，匕首冰冷的柄端紧贴着她的肌肤。 深潭无波，凶魄已至。 “在那边！石头后面！”疤脸刘三那充满杀意的嘶吼在巨石左侧炸响！ “臭娘们！没子弹了吧给老子滚出来！”另一个同伙的声音从右侧逼近！ 两道粗壮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猛地从巨石两侧同时扑出！手中的驳壳枪直指巨石后方！ 然而，预想中蜷缩在地、任人宰割的身影并未出现！巨石之后，空无一人！只有地上那摊尚未完全凝固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和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剧毒荆棘的奇异气息！ 疤脸刘三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目光瞬间被巨石前方地面上那道歪斜的暗红血痕吸引！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他下意识地顺着血痕指向的方向望去——正是那片深紫色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荆棘丛！ “想躲进刺窝里做梦！”疤脸刘三狞笑一声，不疑有他，抬脚就朝着荆棘丛的方向大步迈去！他的同伙也紧随其后！ 就在疤脸刘三的皮靴即将踩上那道血痕、踏入被苏禾鲜血和剧毒荆棘汁液浸染的区域时！ 一股极其浓烈、仿佛能钻入脑髓的辛辣苦涩气息，如同无形的毒针，猛地刺入他的鼻腔！这股气息混合着脚下新鲜血液的腥甜，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瞬间头晕目眩的冲击！ 疤脸刘三的脚步猛地一滞！眼前景物瞬间变得模糊重影！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如同巨浪般席卷而来！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不适。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却从他身边骤然炸响！是他的同伙！ 只见那同伙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猛地捂住口鼻，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惊恐地瞪大到极致！他踉跄着后退，脚步却正好踩在一根被苏禾折断、涂抹了汁液和鲜血的荆棘断枝上！深紫色的毒刺瞬间刺穿了薄薄的鞋底！ “啊——！我的脚！我的眼睛！烧……烧起来了！”同伙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如同疯魔般在原地胡乱蹦跳，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眼睛！皮肤接触剧毒汁液的地方迅速红肿起泡，神经毒素带来的强烈灼烧感和致幻效果让他彻底陷入了狂乱！ 疤脸刘三惊骇欲绝！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这气味……这荆棘……有毒！那娘们……是故意的！她用血和毒布下了陷阱！ “操……”他想后退，想远离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区域！然而，他刚才吸入的那口浓烈气息，此刻如同跗骨之蛆，在体内猛烈发作！视线更加模糊，头痛欲裂，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更可怕的是，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如同置身火海的灼热感从脚底升起！仿佛刚才靠近血痕时，鞋底也沾染了那些致命的混合物！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想转身逃离，身体却如同喝醉了酒般不听使唤！就在他混乱挣扎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枪声，骤然响起！ 枪声并非来自疤脸刘三，也不是来自他那疯狂抓挠惨叫的同伙，而是……来自瘫倒在乱石堆中、早已失去知觉的苏禾身边！那支被她丢弃的老旧汉阳造，枪口正冒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是那个陷入疯狂的同伙！他在狂乱抓挠蹦跳中，无意识地触动了手中驳壳枪的扳机！子弹没有射向任何目标，却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了疤脸刘三混乱的神经上！ 疤脸刘三浑身猛地一哆嗦！强烈的惊惧混合着体内的毒素，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以为苏禾还有同伙！以为中了埋伏！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抬起手中的驳壳枪，凭借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和暴戾，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也就是他那还在疯狂惨叫蹦跳的同伙，还有旁边瘫倒的苏禾——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灼热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在狭窄的乱石坡上疯狂跳跃！碎石迸溅！火星四射！ “呃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疤脸刘三那疯狂的同伙，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数颗子弹撕开，重重栽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而其中一颗跳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灼热的呼啸，狠狠击中了疤脸刘三自己的右大腿！ “啊——！” 疤脸刘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混合着毒素的冲击，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栽倒！手中的驳壳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头上。 月光惨白，照着乱石坡上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一具被撕碎的尸体，一个抱着大腿惨嚎打滚的凶徒，还有……一个静静瘫倒在血泊与荆棘汁液中、早已失去知觉的单薄身影。 荆棘焚身，剧毒入骨。苏禾以自身为饵，以鲜血和草木为刃，布下这玉石俱焚的绝命陷阱，终于将追魂的凶魄，牢牢锁死在这片冰冷的乱石坡上。代价，是她如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 团部卫生队病房。惨白的灯光被刻意调暗了些许，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重，却似乎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药味的微弱暖意悄然冲淡。心电监护仪发出的不再是刺耳的死亡蜂鸣，而是相对平稳、虽然依旧偏快但规律有力的“嘀嘀”声，如同疲惫心脏重新起搏的战鼓。 陆建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笼罩在眉宇间那层灰败的死气已然消散。厚重的绷带包裹着他的左臂和半个胸膛，连接着输液管的透明软管里，暗红的血浆和透明的药液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青筋毕露的手臂。他闭着眼，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孙队长摘下沾满汗水和血渍的口罩，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疲惫，却也有一丝医者挽救生命后的欣慰。他轻轻为陆建国掖了掖被角，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这个兵，从鬼门关硬生生爬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沉眠之中。 陆建国的意识，却并未沉入安宁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温暖而粘稠的深红色海洋之上。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海水温暖，包裹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带来一种近乎回归母体的安宁感。他想就这样永远漂浮下去，忘掉所有的伤痛、恐惧和……责任。 就在这安宁感即将彻底吞噬他的意识时。 嗡——！ 灵魂深处，那奇异的、如同巨大算盘框架被无形拨动的低沉震颤，再次毫无征兆地轰然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清晰！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充满悲怆与急迫的悸动！ 深红色的温暖海洋瞬间被这震颤搅得天翻地覆！如同沸腾的血池！ 一幅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陆建国漂浮的意识核心！ 冰冷的乱石！嶙峋尖锐，布满湿滑的苔藓！ 浓稠的、暗红的血！ 如同泼洒的墨，在惨白的月光下触目惊心！那血……带着一种令他灵魂悸动的熟悉气息！ 深紫色的、如同铁线般狰狞的荆棘！尖刺上滴落着深色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汁液！ 一张扭曲狰狞、布满刀疤的脸！ 疤脸刘三！他抱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在血泊中惨嚎打滚！眼中充满了疯狂和怨毒！ 还有……画面猛地拉近！聚焦！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瘫倒在冰冷的乱石和血泊之中！半边身体被暗红浸透！面容苍白如雪，双目紧闭，如同沉睡……又如同死去！是娘！苏禾！ “娘——！” 一声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在陆建国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那画面中浓烈的血腥味、冰冷的死亡气息、荆棘的剧毒辛辣……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意识中的安宁，带来灭顶般的恐惧和剧痛！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如同被投入烈火，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搏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臂和胸口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但这剧痛，却如同惊雷，瞬间将他从那濒死的沉眠中彻底炸醒！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恐惧的嘶吼，猛地从陆建国干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瞳孔在接触到惨白灯光的瞬间剧烈收缩！那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如同燃烧的火焰！眼神里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和悲恸彻底撕裂的、近乎疯狂的清明！ “娘！！” 他嘶声力竭地吼出这个字，声音沙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身体不顾一切地想要挣扎坐起！动作猛烈地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输液管线！ “建国！别动！！” 守在一旁的孙队长和护士大惊失色，慌忙扑上来死死按住他剧烈挣扎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娘……娘有危险！她……她在流血！好多血！在……在石头坡上！疤脸刘三……他……他也在！”陆建国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疯狂挣扎嘶吼，泪水混合着汗水从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那灵魂深处烙印的恐怖画面清晰得如同亲见！冰冷乱石！浓稠鲜血！娘苍白如死的脸！ “冷静！陆建国！冷静！”孙队长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他，嘶声吼道，“张参谋的人已经去了！他们正在找！正在救！你娘会没事的！你现在乱动，伤口再崩开，谁都救不了你！你娘需要你活着！听见没有！活着！” “石头坡……乱石坡……荆棘……紫色的荆棘……”陆建国仿佛没有听见孙队长的吼声，只是死死盯着虚空，眼神空洞而恐惧，如同梦呓般反复念叨着画面中的关键信息，“血……她的血……好冷……快……快告诉他们……在乱石坡……有紫色荆棘……快啊——！” 他猛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抓住孙队长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孙队长，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与疯狂：“快……告诉……张参谋……乱石坡……紫色荆棘……救她……求……求你们……救救我娘……”话音未落，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剧痛再次将他吞没，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僵，再次软倒下去，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泪水无声地滑落。 星眸映血，心唤魂归。 陆建国以重伤之躯，强行挣脱了死神的怀抱，只为将母亲身陷绝境的画面与唯一的生路坐标，化作泣血的呐喊，传递出去。那来自血脉深处的算筹震颤，如同归魂的号角，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这泣血的呼唤，能否化作指引救援的明灯乱石坡上那缕微弱的气息，能否等到铁骑破晓的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