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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墨衍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近乎残酷的规律。 天未亮便被逼起“床”，绕着院子进行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奔跑。每一次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被那股神秘的清凉气息拉回，反复锤炼着他虚弱不堪的肉体和意志。午后，短暂的休息和那碗永远温热、香气诱人的粥之后，是新一轮的奔跑，或是劈柴、提水等耗费体力的杂役。 苏禾的命令简洁而冰冷，从不解释缘由。墨衍也从最初的恐惧、茫然，逐渐变得麻木，再到后来，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服从。他的身体依旧酸痛，但那种每次极限之后隐隐透出的、卸下枷锁般的奇异轻松感，让他潜意识里开始接受这种折磨。 他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极限压迫下，褪去了部分阴郁，多了几分沉静和一种被硬生生磨砺出的韧劲。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看向苏禾背影时，那复杂的目光中，探究与困惑的成分，渐渐超过了最初的恐惧与戒备。 【目标身体基础素质提升7.3%，肌肉密度微增，神经反应速度加快。心理层面，被动承受开始向主动适应转变。宿主，你的‘极限压迫式’养育法虽然数据上有效，但对亲子关系建立存在严重阻碍！信任度增长缓慢！】小柒每日例行汇报数据，最后总不忘加上一句基于《育儿手册》的忧心忡忡。 苏禾对此置若罔闻。亲子关系她和这小鬼现在顶多算是驯兽师与野兽幼崽的关系，而且还是只体内藏着炸药桶的幼崽。建立信任等他能活到不被自己体内的东西炸死或者被外人弄死那天再说吧。 这一日清晨，墨衍照例在晨雾中奔跑完毕，浑身湿透地瘫倒在地喘息。苏禾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去洗漱喝粥，而是走到他面前，丢给他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打满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的旧外袍，是“柳清漪”压箱底的少数几件换洗衣物之一。 “换上，跟我走。” 墨衍愣了一下，挣扎着爬起来，接过袍子。袍子对他而言依旧宽大，但总比他那件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道袍要好。他依言换上，宽大的袍袖和衣摆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却也多了几分难得的整洁。 他看向苏禾，眼中带着询问。要去哪里戒律堂又来找麻烦了还是……终于要把他扔到更远的地方 苏禾没有解释，只是转身，朝着通往后山更深处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依旧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墨衍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一丝不安，默默跟了上去。 这是墨衍来到青岚宗后，第一次踏入后山深处。 与外门弟子活动区域相比，这里更加荒凉，林木愈发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淡淡的瘴气，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不知名兽吼，更添几分阴森。 墨衍紧紧跟在苏禾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体内的魔根，在踏入这片区域后，似乎隐隐变得活跃了一丝，一种莫名的躁动感在他心底滋生，让他有些不安。 苏禾看似随意地走着，步伐轻盈，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但她的神识早已如同张开的大网，笼罩了方圆数里的区域。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只虫蚁的爬行，甚至空气中灵气的细微流动，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感知中。 自然，也包括了那个从他们离开破院起，就如同跗骨之蛆般悄然尾随在后的、带着血腥与阴冷的气息。 “老鼠”果然跟来了。 苏禾心中冷笑，不动声色。 她带着墨衍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林地，这里古木参天，中间有一小片空地，地面上裸露着嶙峋的怪石。 “在这里，”苏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墨衍，指了指空地中央，“站上去。” 墨衍依言走到空地中央，站在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上。石头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闭上眼睛，”苏禾命令道，“感受你脚下的大地，感受周围的风，感受这片山林的气息。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指令比跑步和劈柴更加抽象和古怪。墨衍困惑地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起初，只有一片黑暗和身体极限运动后的疲惫感。但渐渐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和专注中，一些模糊的“感觉”开始浮现。 脚下石头的坚硬与冰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拂过脸颊时的微凉……空气中那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烂枝叶的独特气味……还有，一种莫名的、让他体内那丝躁动感更加清晰的……压抑感 他试图描述这些感觉，断断续续，词不达意。 苏禾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她的目光却越过了墨衍，仿佛穿透了层层密林，落在了远处某棵巨树的阴影深处。 在那里，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正用一双泛着淡淡红光的眼睛，贪婪而警惕地注视着空地中央的墨衍。那身影周身缠绕着极其淡薄、却本质阴邪的魔气，正是血煞宗的探子！ 就在墨衍闭目感受，磕磕绊绊地描述着那些模糊感知时，苏禾的脚尖，再次如同之前在家中院落那般，看似随意地在地上划动了几下。 没有灵石嵌入，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她只是以自身一丝微不可查的神念为引，调动着周围环境中天然存在的稀薄木灵之气和地脉之气，悄无声息地在这片空地周围，布下了一个更加隐晦、更加精妙的感应阵法。 这个阵法没有任何攻击或困敌的效果，它的作用只有一个——放大和反馈特定范围内的能量波动，尤其是……与魔气相关的波动！ 几乎在阵法成型的那一瞬间—— 站在石头上的墨衍，猛地身体一颤！ 他感觉到，周围那股原本模糊的压抑感，骤然变得清晰而强烈！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一股阴寒、暴戾、充满诱惑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他缠绕而来，试图钻入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原本只是微微躁动的魔根，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和刺激，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炽热、带着毁灭意味的力量，如同被困已久的凶兽，疯狂地冲击着那层看似坚固的封印！ “呃啊……” 墨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体内那股失控的力量撑爆！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竟然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血红之色！ 远处，藏身于阴影中的血煞宗探子，眼中红光大盛！脸上露出了极度兴奋和贪婪的神色！ “没错！就是这种气息！如此精纯的魔根！尚未完全觉醒……天佑我血煞宗！合该立此大功！”探子心中狂喜，几乎要按捺不住立刻出手将人掳走的冲动。但他还算谨慎，强忍着冲动，准备再观察片刻，确认没有陷阱。 而也就在墨衍体内魔根剧烈暴动，眼看就要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 苏禾动了。 她并没有看向墨衍，反而像是被林间某种不起眼的草药吸引了注意力，缓步走向空地边缘一株叶片呈锯齿状的普通植物。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身旁一棵古树的粗糙树皮。 就在她的指尖与树皮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响起。 墨衍只觉得脚下站立的大石，以及周围整片空地，猛然传来一股厚重、沉稳、充满生机的力量！这股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包裹，那来自外界和体内的阴寒暴戾气息，如同冰雪遇到阳光般，被迅速压制、驱散！ 他体内那疯狂冲击封印的魔根之力，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沛然莫御的厚重力量镇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了回去，震颤逐渐平息，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也潮水般退去。 他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与骇然。 刚才……那是什么 远处的血煞宗探子，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转而化为惊疑不定。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精纯魔根的剧烈波动，这让他欣喜若狂。可紧接着，一股他无法理解、浩瀚而中正的力量凭空出现，竟然将那躁动的魔根气息强行压制了下去！ 是那女人做的她发现了不可能！她明明只是在看一株破草！ 还是说……这后山深处，另有高人守护或者有什么天然的禁制 探子心中惊疑，不敢再贸然行动，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阴影般潜伏下来，决定继续观察。 空地上，苏禾已经采下了那株锯齿叶的草药，拿在手中端详，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她转过身，看向瘫坐在石头上、惊魂未定的墨衍，语气依旧平淡： “感受到‘不同’了” 墨衍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他回想着刚才那如同置身炼狱又瞬间被拉回的恐怖经历，尤其是体内那股完全不受控制、想要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以及最后那如同神迹般将他拯救的厚重气息…… 他看向苏禾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丝恐惧。 她早就知道！她知道他会感受到那些！她知道他体内那可怕的东西会失控！她甚至……有能力控制它！ “那……那到底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苏禾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害怕了” 墨衍死死地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害怕何止是害怕！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害怕是正常的。”苏禾的声音没有任何安慰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你体内的东西，能轻易毁了你，也能毁了你在意的一切。” 她顿了顿，看着男孩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抛出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问题： “现在，告诉我——” “是想继续当个随时可能炸死自己、连挣扎余地都没有的‘废物’，还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灵魂： “试着，把那想要你命的东西，变成你能掌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