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识熔炉与残存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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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沸腾的、充满恶意的混沌。 李长乐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狂暴漩涡的叶子，在无数破碎的意识碎片中沉浮。陌生人的童年恐惧、垂死者的最后呓语、扭曲的爱欲与刻骨的仇恨、毫无意义的几何图形与刺耳的噪音……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疯狂冲刷着他自我的边界。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周胖子的插科打诨，夏小暖温柔的笑容，甚至是苏婷那令人不快的鄙夷——任何属于“李长乐”这个个体的、独特的记忆和情感，都成了在意识风暴中稳定自身的锚点。 但锚点在松动。那些外来的、强制的意识碎片，如同带有腐蚀性的酸液，试图溶解他的人格，将他同化为这混沌之海的一部分。剧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恐惧。他感觉自己正在被“稀释”，即将成为一个庞大、无名意识集合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失去自我的涟漪。 “坚守你的核心！”一个冰冷、却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破混沌，传入他几乎涣散的意识。 是“隼”！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层面。它不像罗曼诺夫那带着污染性的意识洪流，反而像是一道屏障，短暂地为他隔开了一部分冲击。 李长乐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绳索，拼命凝聚起残存的意志力。他不再试图抵抗所有涌入的信息，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固守内心深处那一点由愤怒、责任和不甘凝聚而成的、冰冷的火焰。 我是李长乐。我要揭露真相。我要终结这场疯狂。 简单的信念，在此刻成为了最后的堡垒。 他艰难地“睁开”意识的双眼，看向身旁。“隼”的状况似乎比他好一些，但同样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紧握着狙击步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李长乐从未见过的、近乎痛苦的挣扎，仿佛他抵抗的不仅仅是外来的意识冲击，还有某种来自内部的心魔。 “这……这就是‘意识熔炉’……”李长乐在意识的层面传递出断断续续的信息，感觉每“说”出一个字都耗费巨大，“她在……熔毁所有个体的意识……她想创造什么” “一个……统一的、可控的……集体意识……”“隼”的回应同样艰难，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抹杀个体，消除不确定性……成为她手中……终极的武器……或者……‘神’。” 疯狂的野心！罗曼诺夫想要的，不仅仅是能源，她想要的是成为意识本身的主宰！ 下方的“升华大厅”中，那幽蓝色的核心晶体旋转得越来越快，散发出的光芒如同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波更强的意识冲击。维生舱中那些“沉默的羔羊”的身体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抽搐，连接他们的管线光芒大盛，仿佛正在被加速抽取着最后的意识残渣。 控制台上，罗曼诺夫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迷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她沉浸在自身创造的“神迹”之中，享受着这掌控生命本质的权力感。 而蜷缩在控制台阴影下的汉斯伯格，此时却突然动了。他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李长乐和“隼”所在的大致方向，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最后的决绝。他没有说话（或者说，他的声音无法穿透这意识的风暴），但他用口型，极其缓慢而清晰地，重复着一个词： “源……点……（source point）” 源点李长乐心中一震。是指那个核心晶体还是指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隼”的精神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剧烈的震荡！当汉斯做出那个口型时，“隼”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的意识屏障都出现了瞬间的裂隙，外界的混沌意识几乎要乘虚而入！ 他认识那个词！而且反应极其强烈！ 李长乐猛地看向“隼”，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但“隼”已经迅速重新稳固了精神防御，只是那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其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令李长乐无法解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下方大厅一侧的某个维生舱，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舱体内的液体剧烈沸腾，那个被浸泡其中的、看起来像是东南亚裔的年轻男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核心晶体般的幽蓝光芒！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咆哮，身体剧烈挣扎，竟然开始强行挣脱那些连接在他身上的管线！ “编号734，意识反噬！抑制系统过载！”一个研究员惊恐的声音透过扩音系统传来。 罗曼诺夫眉头一皱，脸上的狂喜稍敛，闪过一丝不悦：“个体残存执念过强……启动强制净化程序。” 她快速在控制台上操作着。 然而，那个编号734的实验体，似乎因为某种意外的原因，暂时摆脱了“意识熔炉”的完全控制！他挣脱了部分管线，用那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控制台上的罗曼诺夫，口中发出模糊不清、却充满刻骨仇恨的嘶吼： “还给我……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这是一个残存人性的、绝望的反扑！ “机会！”“隼”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李长乐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个反噬体吸引了系统和罗曼诺夫的注意力！熔炉的压制力出现波动！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行动如何行动他们被困在观察平台上，下方是致命的意识熔炉和毫无疑问的武装守卫。 “隼”的目光却投向了他们头顶上方，维护层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有独立的应急控制系统……可以直接切断核心能源，或者……引发局域过载……” 引发过载在这意识熔炉的核心区域那无异于引爆一颗精神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趁着那个反噬体造成的混乱！ “隼”不再多言，率先沿着竖井向上攀爬，速度极快。李长乐咬紧牙关，用单臂和双腿跟上。意识的冲击虽然因为下方的混乱而稍有减弱，但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腐蚀着他们的精神。 爬回维护层，“隼”辨明方向，朝着与来时相反的一条更加狭窄、布满粗壮主能源管道的岔路冲去。管道表面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空气扭曲，巨大的能量流动声震耳欲聋。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岔路尽头，看到一个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控制面板时——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从他们身后传来！子弹打在旁边的金属管道上，溅起一溜火花！ 追兵！还是来了！ 李长乐和“隼”瞬间扑倒在地，利用管道作为掩体。 “隼”反应极快，听声辨位，狙击步枪几乎在倒地的同时就从管道缝隙中探出—— “噗！” 消音器下的轻微枪响。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但更多的脚步声和枪声从后方通道传来！火力密集，将他们彻底压制在这条致命的能源管道岔路内！ 前有未知的控制系统，后有追兵，身处意识熔炉的边缘，精神饱受摧残。 绝境。真正的绝境。 “我去启动系统！”“隼”对着李长乐低吼，眼神决绝，“你掩护我！无论如何，挡住他们！” 他将狙击步枪塞到李长乐手中（李长乐只能用右手勉强持握），自己则拔出那把手枪，毫不犹豫地向着岔路尽头那个红色控制面板冲去！ 李长乐看着“隼”义无反顾的背影，又看向手中这把沉重而陌生的狙击步枪，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火力。 他没有选择。 他用肩膀顶住管道，将狙击步枪架在一个检修口的凸起上，仅剩的右眼透过高倍瞄准镜，死死锁定后方通道中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 枪声，再次在这钢铁蚁穴的深处，激烈地回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