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塔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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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动地的爆炸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刺目的金光仍在花果山上空残留。 托塔天王李靖悬于云端，身形微微摇晃。 他那只曾托举过玲珑宝塔、镇压过无数妖魔的手，此刻空空如也，兀自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还残留着宝塔炸裂瞬间那毁灭性的冲击感。 几缕淡金色的神血，顺着紧抿的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威严的金甲之上，晕开刺目的痕迹，他却浑然未觉。 李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方才的威严、傲然、此刻被一抹茫然与空洞彻底取代。 那双曾锐利如鹰隼、洞悉战局的眼睛，此刻失焦地望着下方那几块最大的、依旧闪烁着不甘光芒的宝塔残骸。 玲珑宝塔……碎了 被那妖猴……从内部……生生地打爆了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蛆一样，反复冲刷着李靖的脑海。 他的自信，他的威名，他作为天庭降魔大元帅的根基，几乎全都系于这座七宝玲珑塔！此塔蕴含无上威能，镇压之力冠绝三界！ 他曾以此塔慑服无数桀骜巨妖，扫荡魔氛，奠定了赫赫威名！即便是对上那些成名万载的大能，有此塔在手，他也自信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现在……塔……碎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法力仿佛也随之流失了大半，空落落的，无处着力。 失去了宝塔，他李靖，还剩下什么这身金甲这元帅头衔要知道他的泰半实力都在这塔上，如今没有了这宝塔，他还怎么制裁那逆子 “父王！”一声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的呼喊自身旁传来。 哪吒脸色比李靖更加苍白。 那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脆弱，他想上前搀扶，却被李靖急忙闪避开来。 而下方，花果山的喧嚣与狂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天兵天将的耳膜上。 “齐天大圣！法力无边！” “踏碎凌霄！指日可待！” “天庭走狗！滚回你们的狗窝去！” 群妖的呐喊如同沸腾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老猴们涕泪横流，激动地相互拥抱；七十二洞妖王振臂高呼，看向孙悟空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仿佛在仰望一尊新生的战神！ 妖兵们敲打着简陋的兵器，发出震天的轰鸣，跳着粗犷而狂野的舞蹈，整个花果山陷入一片劫后余生、扬眉吐气的狂欢海洋！ 孙悟空立于金光渐熄的虚空，周身那层熔金般的火焰缓缓收敛入体，露出完好无损、甚至更显精悍的身躯。 他扛着金箍棒，熔金的火眼扫过下方沸腾的妖城，扫过那些敬畏狂热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失魂落魄的李靖身上。 “李天王，”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花果山的喧嚣和天庭的死寂， “塔碎了，人，还要继续打吗” 李靖的身体猛地一颤，方才惊醒。 他空洞的眼神艰难地聚焦，迎上孙悟空的那双金睛。 打拿什么打 宝塔已碎，自身实力十去八九。 哪吒重伤未愈，不过也还好，巨灵神更是废人一个。 十万天兵，士气已崩，面对那刚刚破塔而出、气势如虹的妖猴和下方士气爆棚的数十万妖兵，强行开战，无异于送死！徒增无谓伤亡，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于此！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杂着对麾下将士的责任，瞬间淹没了李靖。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颓然和一种认命般的冰冷。 “收兵。” 这两个字，如同耗尽了李靖全身的力气，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天兵天将的耳中。 哪吒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甘：“父王！我们……” “我说，收兵！”李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暴怒和不容置喙的威严，打断了哪吒的话。 他看也没看儿子，只是死死地盯着孙悟空，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今日之败，本帅自会向玉帝陛下请罪！妖猴……你且得意一时！天庭威严，不容亵渎！自有能降你之人！” 场面话放完，李靖不再看任何人，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剧痛，缓缓抬起那只兀自颤抖的右手，掐动了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诀。 这法诀他还从未施展过，原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 “塔来！” 随着他低沉沙哑的敕令，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散落在方圆数十里内，那些激射嵌入山体、深埋地底、甚至漂浮在空中的玲珑宝塔碎片，无论大小，无论远近，瞬间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嗡鸣震颤起来！ 嗤！嗤！嗤！嗤！ 无数道金色的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从四面八方、从天地之间，划破残留的能量乱流，飞速地向着李靖身前汇聚！碎片撞击、拼接、融合！刺目的金光再次亮起，将李靖惨白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漫天碎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合、凝聚！ 数息之后，光芒渐敛。 一尊尺余高的玲珑宝塔，再次悬浮于李靖掌心之上。 塔身依旧是玲珑剔透，流光溢彩，神韵犹存。 然而，那光滑的塔身之上，却清晰地布满了十几道纵横交错、如同丑陋蜈蚣般的巨大裂痕。 裂痕深处，隐隐有黯淡的金光流转，宝塔的气息，虽然依旧强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残缺。 李靖看着掌中这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宝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痛惜，有悲凉，更有些许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般，将伤痕累累的宝塔收回掌中，紧紧握住。 “撤军！” 李靖不再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撤军的指令。 呜——！呜——！呜——！ 代表撤退的、苍凉而悠长的号角声，在南天门舰队中凄厉地响起，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天兵天将们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颓丧。 他们默默地、迅速地开始整队，阵型依旧保持着天庭的严整，但那步伐却显得无比沉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巨大的金色战舰开始缓缓调转方向，庞大的舰体在残阳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如同败军之影的轮廓。 巨灵神被天兵搀扶着，垂头丧气。 哪吒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个踩在塔基残骸上、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又看了一眼父亲那萧索而倔强的背影，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低吼，跟随着撤退的洪流。 天庭的祥云战云，裹挟着残兵败将，带着无尽的耻辱和沉默，如同退潮般，向着高天之上那座巍峨的南天门方向，缓缓退去。来时气势汹汹，金光万道，去时黯然失色，背影仓惶。 整个撤退过程，除了战舰的低沉嗡鸣和号角声，再无其他声响，死寂得可怕。 目送着那片象征着失败的金色潮水彻底消失在云端，花果山上空，短暂的寂静之后—— “噢噢噢噢噢——！！！” “赢了！我们赢了！！” “天庭败了！大圣爷万岁！齐天大圣万岁！”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肆无忌惮的欢呼声浪，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彻底掀翻了花果山的苍穹！所有的担忧、恐惧、绝望，此刻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狂喜和宣泄！ 妖兵们彻底抛开了阵型，疯狂地蹦跳着，嘶吼着，将手中的兵器抛向空中！猴群在树梢间兴奋地翻腾跳跃，发出尖锐的啸叫！七十二洞妖王们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意！他们纷纷降下云头，落在水帘洞前。 “快！快！把最好的酒都搬出来！” “宰牛！杀羊！把窖藏百年的猴儿酒全开了！” “篝火！点上最大的篝火！给大圣爷庆功！” 命令迅速传遍花果山。很快，巨大的篝火在水帘洞前的空地上熊熊燃起，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烤全牛、烤全羊架在火上，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酒香，弥漫在整个山谷。 大坛大坛的猴儿酒被搬了出来，泥封拍开，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四溢。 妖兵们用粗糙的大碗、甚至头盔、石碗，争相舀取着美酒。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围着篝火跳起了粗犷豪放的战舞，口中唱着不成调的、充满野性力量的战歌。 “嘿吼！大圣爷棒打天神！” “嘿吼！宝塔也成破瓦片！” “嘿吼！齐天威名震寰宇！” “嘿吼！花果山是逍遥天！” 歌声粗犷，舞步狂野，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洋溢着胜利喜悦和狂热崇拜的脸庞。觥筹交错，酒液飞溅，肉香弥漫，整个花果山变成了狂欢的海洋，充满了最原始、最酣畅的生命力！连那些老猴，都喝得满面红光，醉醺醺地跟着年轻猴子们手舞足蹈。 孙悟空早已从空中落下，被群妖簇拥着坐在水帘洞前最高、最宽大的石座上。 他面前摆满了最好的好酒与果品，一只手端着盛满琥珀色酒的石碗，脸上带着酣畅淋漓的笑意，看着下方这沸腾的景象。 “小的们！喝！” 孙悟空举起石碗，声震四野。 “敬大圣！” 数万妖兵齐声呐喊，声浪如潮，碗中的酒液泼洒向天，在篝火的映照下如同金色的雨。 他痛饮一大口，甘冽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将胸中那口被天庭轻视的恶气也一并冲刷干净。 随手将啃完的果核扔进篝火，溅起一蓬火星，孙悟空抓起金箍棒，猛地顿在身旁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笑道： “痛快！今日痛快！小的们，尽情欢宴！明日，俺老孙带你们，打上更高的天！” “吼——！！！” 回应他的，是更加山崩地裂般的狂热嘶吼！花果山的狂欢，在“打上更高的天”的宣言中，达到了新的顶点！火光映天，妖氛冲霄，仿佛要将这胜利的喧嚣，直送那九重天阙！ 而在那九天之上，凌霄宝殿。 玉帝脸上那层朦胧的神光波动着，显露出其下的惊容。 千里眼、顺风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 “陛……陛下……托塔天王……败了……玲珑宝塔……被那妖猴……击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