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火浣、梁殛与归寂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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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梁。 汹涌的橘红色火焰如同挣脱囚笼的猛兽，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触及的干燥木质。粗大的梁柱在火舌舔舐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表面的千年积尘和虫蛀空腔成为绝佳的燃料，不断爆开细小的火团。椽子、檩条接连被引燃，火势沿着屋顶结构疯狂蔓延，将大片区域化为翻腾的火海。 滚滚浓烟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充塞了整个大殿空间，视线变得模糊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灰和木头焦糊的气味。灼人的热风刮在脸上，与之前那刺骨的寒意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 明玉拼尽最后力气，将昏迷的苏禾拖拽到大殿入口处一段相对空旷、尚未被火势波及的石阶下。这里靠近破败的大门，空气稍好，但也已被热浪和浓烟包围。她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烧火燎，眼泪被呛得直流。 她抬头望向那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将破败大殿内部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处斑驳、每一道裂纹都清晰可见，扭曲舞动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在那熊熊火光的中心，梁上区域已成为真正的炼狱。 火焰最猛烈的地方，正是之前那片阴影最为浓重的主梁及其周围！火焰仿佛拥有意志般，格外执着地焚烧着那片区域，甚至发出了一种奇异的、仿佛燃烧湿木般的“噼啪”爆响，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极其细微、却尖锐异常的嘶鸣，被淹没在火焰的咆哮中，若隐若现。 明玉能看到，在烈焰中，有灰黑色的、如同焦油般粘稠的物质从梁木的裂缝和孔洞中被烧灼出来，滴落而下，尚未落地就在空中化为更加浓烈的黑烟，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臭和那股冰冷馨香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那是梁上存在的本体或者说，是它依附、凝聚的“祟”质 它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伤害！这纯粹的、物理的、汹涌的火焰，似乎正是它的克星！那壁龛刻字提到的“金石镇之”或许早已失效，但这意外燃起的凡火，却歪打正着地给了它沉重一击！ 一种混合着恐惧、后怕和一丝扭曲的快意，在明玉心中升起。 然而，这快意很快就被更大的担忧所取代。 火势太大了，而且失去控制！ 大殿屋顶本就年久失修，多处坍塌，结构极不稳定。在烈火的疯狂焚烧下，不断有燃烧的碎木和瓦砾带着火星轰然落下，砸在地面上，引燃更多杂物。一根被烧断的椽子带着熊熊火焰，如同火炬般砸落在她们之前藏身的角落，瞬间将那里化为火海！ 照这个速度下去，整个屋顶结构都有可能彻底垮塌！到时候，她们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活埋在这片火海废墟之下！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明玉焦急地看向依旧昏迷的苏禾。苏禾的脸色在火光照映下显得更加苍白，呼吸微弱，那沉重的心跳声也似乎因为高温和浓烟的影响而变得时断时续，显然状态极差。以明玉此刻的体力，想要独自将她拖出这座即将崩塌的殿堂，几乎是 impossible的任务。 绝望再次浮现。 难道好不容易从梁上存在的魔爪下挣得一线生机，最终却要葬身于自己引发的火海之中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 “咔嚓——！！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那根承受了最猛烈焚烧的主梁，终于不堪重负，从中猛地断裂开来！ 巨大的、燃烧着的梁木带着万钧之势，混合着无数砖石瓦砾，如同天罚般，向着下方轰然砸落！ 落点，恰好就在大殿中央，那片曾经摆放神像、后来堆满杂物和春杏腐尸的区域！ “轰——！！！！！”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整个大殿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要彻底坍塌！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火焰和烟尘向四周猛烈扩散，如同爆炸的冲击波！ 明玉下意识地扑在苏禾身上，死死捂住口鼻，感觉后背被飞溅的碎石和灼热的气浪狠狠冲击！ 无数火星和燃烧的碎屑如同暴雨般落下！ 等到那可怕的坠落和震动稍稍平息，明玉才敢抬起头。 只见大殿中央已被那根断裂坠落的巨梁砸出了一个深坑，废墟和火焰在那里混合，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堆。更加汹涌的火势正从断裂处向上蔓延，吞噬着残存的屋顶结构，垮塌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明玉的目光却被那坠落点边缘的某些东西吸引了。 在那燃烧的废墟旁，随着梁木的断裂坠落，似乎有一些非木非石的东西，从梁上被震落了下来，散落在火光照耀的边缘。 那是一些……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颜色黝黑或深褐，表面似乎有着蜂窝般的孔洞结构，看起来十分轻脆。 而在这些块状物中间，赫然夹杂着几件更加令人心悸的东西—— 几片已经焦黑变形、但依稀能看出是金属制品的残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刻痕； 一两个破碎的、颜色惨白的、像是某种指节或牙齿的小型骨骼； 甚至还有一小撮被烧得卷曲焦黑、却依旧没有完全灰飞烟灭的——深褐色头发！ 这些东西……它们原本似乎被深深嵌入或隐藏在梁木的内部深处！直到此刻梁木断裂，才得以重见天日！ 明玉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些东西，尤其是那头发和骨骼……它们属于谁是这座破庙昔日的僧侣还是更久远的献祭者亦或是……之前那些与梁上存在进行“交换”的、失败的牺牲品！ 难道那梁上存在，不仅“噬念”，还会吞噬掉失败者的部分躯体作为“收藏”或“养料”！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恐惧！ “嗬……”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禾，忽然再次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呻吟。 她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努力想要睁开双眼。那沉重的心跳声也再次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外界巨大的变动和高温刺激了她求生的本能。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火焰的咆哮淹没。 但明玉将耳朵凑近，还是依稀听到了几个破碎的字眼： “…梁…殛…” “…散…未…灭…” “…归…寂…” 梁殛是指梁木被雷殛般断裂散未灭是指那东西被打散但并未毁灭归寂归于寂灭还是指……某种回归或沉睡 没等明玉仔细思索——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再次出现！ 这一次，并非来自怀中的肉块或远处的令牌。 而是来自那断裂坠落的巨梁燃烧处！ 只见那燃烧最猛烈、黑烟最浓郁的梁木断口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与那锈针上的色泽，与之前梁上阴影的气息，同出一源！ 它果然没有彻底被毁灭！ 火焰或许重创了它，焚毁了它的藏身之所，甚至可能打散了它凝聚的“形”，但其最核心的、某种非物质的“本源”，似乎依旧顽强地存续着！ 那点暗红光芒仅仅闪烁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或者是为了隐藏自身。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气流，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那燃烧的断口处悄然溜出，避开汹涌的火焰，贴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钻入了——大殿角落那片最早被明玉焚烧过的、春杏腐尸所在的、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灰烬和残骨的区域，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够为它提供一丝残喘的掩护或联系 整个大殿的火焰还在疯狂燃烧，垮塌声不绝于耳。 但明玉却感到一股比任何火焰都更冷的寒意。 它还在。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隐藏了起来。 或许正如苏禾所说——“散未灭”。 而“归寂”……是意味着它暂时陷入了某种沉寂还是在酝酿着更可怕的“回归” 明玉来不及细想，又一根副梁带着熊熊火焰砸落下来，距离她们更近了！ 必须立刻离开！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搀扶起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意识的苏禾，踉跄着向着摇摇欲坠的殿门外，那未知的、却充满一线生机的黑暗荒野冲去。 身后，是冲天烈焰和不断崩塌的轰鸣。 身前，是冰冷未知的夜。 而那隐藏在灰烬之下的冰冷存在，如同一个打入死寂的楔子，预示着这场噩梦，远未到结束之时。 归寂，或许只为下一次，更深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