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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巡抚衙门后宅，晚膳时分。 花厅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悄无声息地布菜。 巡抚陆文渊脱下官服，换了一身靛蓝色家常直裰，眉宇间带着一日公务后的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回到家的松弛。 长子陆明轩沉稳地在一旁陪着说话，幼子陆明远则有些心不在焉，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神飘忽，嘴角偶尔还勾起一丝傻笑。 陆文渊与夫人周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与好笑。 “远儿，”周氏温声开口，“今日随我出去一趟，魂儿倒像是丢在外头了饭也不好好吃。” 陆明远猛地回神，脸上微红，支吾道：“没……没有。母亲，今天的药膳……可还合口味”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提到这个，周氏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看向陆文渊：“老爷，今日我带着轩儿、远儿去了趟杏林巷一家新开的药膳坊，名叫‘济安堂’。” “哦药膳坊”陆文渊挑了挑眉，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倒是新鲜。味道如何可别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 “非也。”周氏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赞赏，“那东家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姓乔，看着不过及笄之年，言谈举止却沉稳得很。她亲自为我诊了脉，说的症状竟分毫不差。给我定了个‘参芪安神汤’的方子，我已让他们熬了七日的量。” 陆文渊来了兴趣：“乔家可是那个出了解元乔仲远的乔家” “正是。”陆明轩接过话头，他观察更为细致，“父亲，那济安堂布置得清雅洁净，伙计规矩懂事，听闻他们还有一套独特的店规管理。乔家这位四姑娘，不简单。”他顿了顿，补充道，“乔解元，便是她的父亲。” 陆文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乔仲远的文章我看过，务实而又有锐气，是块好料子。没想到他女儿也如此不凡。寒门出英才，果然不假。” 他自身便是寒门学子一步步考上来的，对凭借真才实学出头的人天生带有几分好感。 “何止二姑娘不凡。”周氏笑道，目光瞥了一眼小儿子，“他们家还有个五姑娘，名叫兰蕊，今年约莫十二，活泼伶俐，跟个小喜鹊似的，模样也俊俏。远儿今日在人家后院，可是跟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陆明远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差点把脸埋进碗里，声如蚊蚋：“母亲！我……我就是偶然碰到，说了两句话而已……” 陆文渊看着小儿子这副窘迫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连日公务的烦闷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他本就出身寒微，与夫人周氏亦是贫贱相守，感情甚笃，家中氛围向来开明，并不讲究那些刻板的规矩。 “男娃女娃，年纪相仿，说几句话怎么了”陆文渊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有趣，“那乔家既能教出解元儿子和这般能干的女儿，门风想必是正的。孩子活泼些好，总比那些被规矩束得木头似的强。” 他这话，表明了他并不看重门第之见，更看重人品家风。 周氏也含笑点头：“老爷说的是。我瞧着那乔家几个姑娘，大的沉稳，小的活泼，都透着股精神气儿，不像有些人家，把女儿养得娇娇怯怯，见不得人。” 陆明轩看着父母的态度，心中也为弟弟松了口气。 他知道，若是在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弟弟这般行为只怕少不了一顿训斥，更别说对一个小户之女产生好感了。 陆明远听到父母不仅没有责怪，言语间还对乔家颇为赞赏，心中那块大石顿时落了地，胆子也大了些，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父亲，母亲，那……那济安堂的药膳，确实不错！我喝了他们的桂圆红枣茶，甜而不腻，很好喝！”他努力想为乔家说好话。 陆文渊被他逗乐了：“瞧你这点出息！一碗茶就把你收买了”他语气宠溺，转而正色对周氏道，“既然你觉得那药膳有效，便安心服用。若真能调理好你的失眠之症，倒是桩好事。乔家……有机会，或许可以一见。”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让周氏和陆明轩心中都是一动。 巡抚大人有意一见，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强的信号。 晚膳在轻松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陆明远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还回荡着乔兰蕊那清脆的笑声和灵动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陆文渊与周氏回到房中，卸下一日疲惫。 周氏一边替丈夫更衣，一边轻声道：“老爷似乎对乔家颇为看好” 陆文渊望着窗外月色，淡淡道：“寒门崛起，本就不易。乔家父子有才学，女儿有魄力，家风清正，懂得经营又不失底线，这样的家族，值得一份善意。至于孩子们的事……”他笑了笑，“还早，且看缘分吧。” 巡抚府邸的灯火渐次熄灭，而关于乔家的话题，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这江宁行省最高权力的后宅中，漾开了意味深长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