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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不是“凯旋”,不是“归营”,而是“回家”。 这位在尸山血海中杀得七进七出、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的铁血悍将,在这一刻,竟像个孩子一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行滚烫的热泪,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布满血污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挣扎着,想要跪下。 “陛下……臣……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刘禅低喝一声,手臂用力,死死地将他撑住,不让他跪下。 他完全无视王平身上那足以熏倒常人的血腥与污秽,这是世间最耀眼的功勋。 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平那条无力垂下的左臂上。 他伸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被鲜血黏住的破布。 当那道翻卷着皮肉、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恐怖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刘禅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能想象,是何等惨烈的厮杀,才能在一位万人敌的猛将身上,留下如此狰狞的伤痕! 他能想象,王平是忍受着何等非人的剧痛,才坚持着打完了这一仗,并走到了这里! 后怕。 无尽的后怕,涌上心头。 他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位为他镇守国门、为大汉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柱石之臣! “太医!”刘禅猛地回头,对着身后那群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随行人员,发出了一声怒吼,“太医何在!” 他从未如此失态。 那份发自肺腑的焦急,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随行的军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 刘禅亲自从药箱里取出最上等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在那名军医惶恐的指导下,为王平清理着伤口,上药,包扎。 这一幕,静静地发生着。 那些从地狱归来的殿后将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陛下,九五之尊,万乘之君,此刻,正像一个普通的兄长一样,跪在地上,为他的将军,亲手处理着那肮脏而狰狞的伤口。 值得了。 他们忽然觉得,在青泥隘口流的那些血,死去的那些兄弟,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恐惧…… 在这一刻,全都值得了! 终于,伤口包扎完毕。 刘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亲自扶着王平,想要将他扶上自己的御马。 王平大惊失色,拼命挣扎:“陛下!不可!万万不可!此乃大不敬之罪!臣……臣万死不敢!” 刘禅却不理会他的挣扎,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历史都为之静止的举动。 他没有强迫王平上自己的御马。 而是亲自走到了王平那匹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前,在所有人那如同见鬼般的目光中,他弯下腰,亲手,牵起了那沾满泥浆与血污的缰绳! 他以天子之尊,为他的将军,牵马! “子均,” “今日,你为大汉,为朕,守住了国门。朕,为你牵马,理所应当!” “你我君臣,并驾齐驱!朕要让这天下人都看看,我大汉的功臣,是何等模样!” 此乃无上的荣耀! 是自古以来,武将所能得到的、登峰造极的荣耀! “轰——!” 王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任由他的君主,像一个最谦卑的马夫一样,牵着他的战马,缓缓向前。 而他身后,那近千名衣衫褴褛的殿后将士,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汇成一股洪流! “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他们哭着,笑着,嘶吼着。 他们觉得,能追随这样一位君主,哪怕是立刻战死在这片土地上,也了无遗憾! 而那些前来迎接的中军将士们,也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 他们看着那些袍泽,看着那位亲手为将军牵马的陛下,一股名为“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们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 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那些嘴唇干裂的袍泽。 怀里掏出自己的干粮,塞进那些饥肠辘辘的同伴手中。 他们搀扶起那些重伤倒地的勇士,将他们扶上自己的战马。 没有命令,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袍泽之情,在这一刻,超越了部队的建制。 当两支队伍汇合,重新向南开拔时,整个队伍的气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此,王者之师,初具雏形! 刘禅亲自为王平牵着马,让他与自己的御驾并驾齐驱。 “子均,给朕说说,青泥隘口这一仗,是怎么打的。”刘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亲近,却丝毫不减。 王平强忍着激动,将激战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向刘禅详细汇报。 从构筑三道防线,到如何利用壕沟与箭雨重创敌军骑兵;从惨烈的车阵绞杀,到魏军丧心病狂的火攻;再到最后,他如何将计就计,利用预藏的火箭引燃魏军后阵,并率领预备队反戈一击,一举奠定胜局。 他的叙述平淡而客观,但刘禅和周围的马岱等人,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完全能够想象,那是一场何等惨烈、何等凶险的血战。王平每说一句,他们心中的敬意便加深一分。 “……此战,全赖陛下神机妙算,预判魏军必从青泥隘口追击,更赐臣以车阵之法,方能克敌制胜。臣,不敢居功。”王平最后总结道。 刘禅笑了笑,没有与他争辩功劳。 “马遵呢” “此贼狡猾,见势不妙,率数百残骑狼狈逃窜。臣已派斥候远远缀着,以防其卷土重来。” 说到这里,王平的神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陛下,臣有一事,必须禀报。” “讲。” “马遵此人,虽败不馁,其心不死。臣观其逃窜方向,并非是向西返回天水,而是……而是转向了东南。” “东南”刘禅的眉头微微一皱。 “是。”王平肯定地说道,“此人,似乎并未放弃。他麾下尚有近八百残兵,皆是精锐骑兵。若让他们在暗中窥伺,如同一群饿狼,对我等这支庞大的迁徙队伍,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刘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贼心不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