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兑现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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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九年九月，国子监内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并非经义的诵读声，也非学子们的辩难，而是一种混合着竹篾清香、石灰的微呛以及隐隐蒸煮气味的工坊气息。这气息的来源，正是格物试验班讲堂隔壁那间原本空置的房屋。 此刻，这间临时改造的“竹纸演示工坊”内，人头攒动，却异常安静。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端坐于上首，他面容肃穆，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场中。他的身旁，还坐着几位同样德高望重、此前对开设格物班颇有微词的大儒。他们是被孔颖达特意请来，名为观摩，实为见证——见证林昊与其格物试验班，是否真能在半年之期内，拿出那“有利于民生”的实证。 李世民早已准了此事，并特旨命将作监派出数名参与了竹纸研发的熟练工匠前来协助。然而，今日演示的主角，并非这些工匠，而是格物试验班那十几名学子，包括魏王李泰，以及寒门学子王珩等人。他们身着便于劳作的短打衣衫，虽然面对众多大儒审视的目光略显紧张，但眼神中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与坚定。林昊则立于一旁，神情平静，如同一个稳坐钓鱼台的舵手。 演示开始了。 第一步是“斩竹沤制”。学子们在工匠的指导下，将新采来的嫩竹斩成段，用刀背捶裂，然后整齐地码放入早已备好的石砌沤池中，引入清水，撒上特制的发酵引物。李泰亲自上手，挥汗如雨，毫不顾及亲王的身份。王珩则仔细地检查每一根竹料，确保其符合要求。孔颖达等人看着那青翠的竹子被如此“糟蹋”，眉头微蹙，但并未出声。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长的等待与更为繁复的工序。 “石灰蒸煮”。经过初步发酵软化的竹料被捞出，与生石灰分层堆叠放入巨大的甑锅中，架起柴火，开始日夜不停地蒸煮。浓烈的石灰气味弥漫开来，白色的水蒸气氤氲升腾，如同工坊内升起的一片云雾。几位大儒以袖掩鼻，但目光却未曾离开那翻滚的甑锅。他们看着学子们轮班添火，记录火候，那份专注与严谨，丝毫不亚于研读经籍。 “漂洗捣浆”。蒸煮足时的竹料被取出，放入清水池中反复漂洗，去除石灰残渣和杂质。随后，便是最耗体力的“捣浆”环节。学子们两人一组，手持沉重的木杵，在石臼中反复捶打已经变得柔软的竹料。“咚、咚、咚”的沉闷撞击声回荡在工坊内，汗珠从他们的额角滑落，砸在青石地面上。那坚韧的竹纤维，就在这千万次的捶打下，逐渐化为细腻的纸浆。这一幕，让几位素来强调“君子远庖厨”、轻视体力劳作的大儒，面色微微动容。 “抄纸烘晒”。最后的关键步骤到来。稀释好的纸浆被倒入抄纸槽中，一名寒门学子在工匠的指点下，手持细竹帘，屏息凝神，入水、晃荡、起帘……一系列动作虽显生涩，却异常认真。当竹帘抬起，一层均匀的湿纸膜赫然呈现时，围观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这湿纸被小心地转移到压榨板上，叠放整齐，用重石压去多余水分，最后再一张张揭开，用毛刷平整地刷在烧热的焙墙上烘烤。 时间一点点过去，焙墙上的水汽蒸腾，湿纸的颜色由深变浅，由湿变干。 第五日，当最后一张烘干的竹纸被完整地从焙墙上揭下，由王珩双手捧着，恭敬地呈到孔颖达面前时，整个工坊内鸦雀无声。 那纸张，淡黄质朴，不如绫罗绸缎华美，不如顶级宣纸洁白，但它确确实实，是由那五日之前还青翠挺拔的竹子，经由这一道道繁复却清晰的“格物”工序，蜕变而成！它平整，柔韧，上面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的竹纤维纹理，散发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孔颖达缓缓站起身，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张还带着焙墙余温的竹纸。他仔细地摩挲着纸面，感受着那独特的质感；他又接过林昊适时递上的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儒”字。墨迹凝润，清晰无比。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这群满脸汗水、衣衫沾染污渍却眼神明亮的学子，扫过那几位神色复杂、已然陷入沉思的同僚，最后，定格在了始终从容淡定的林昊身上。 这一刻，往昔的疑虑、轻视，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奇技淫巧”，而是一种能够化平凡为神奇、能够真正“利用厚生”的力量！这竹纸若能推广，将有多少寒门学子因此受益将有多少经典籍册得以更广泛传播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仁政”，最实在的“民生”吗 孔颖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对着林昊，郑重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林博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响亮，“老朽……迂腐！昔日妄议格物之学，今日方知，此乃经世致用之实学，造福苍生之道也！此竹纸，便是明证！老夫……心服口服！” 这一揖，不仅是对林昊个人的敬佩，更是对“格物”之学的正式认可。 直起身后，孔颖达环视全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决断：“自即日起，国子监格物试验班，去‘试验’二字，正式更名为‘格物班’，纳入国子监常科，与其他各科并列！” “祭酒英明！”格物班的学子们激动万分，齐声高呼。李泰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王珩看着手中那承载着无限希望的竹纸，眼眶微微湿润。 那几位原本心存疑虑的大儒，彼此对视一眼，也纷纷上前，对林昊拱手致意，虽未多言，但态度已然转变。 林昊微笑着还礼，心中亦是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格物学在大唐最高学府，终于真正扎下了根。而这以竹子化纸的五日，必将如同一个鲜明的印记，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并随着他们的口耳相传，预示着一个大唐科技与文化即将喷薄涌动的全新时代的到来。知识的大门，正被一纸推开，而其后的广阔天地，已初现端倪。 （感谢“随便来个id”的三个用爱发电） （感谢“繁花紫月”的三个用爱发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