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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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字印刷成功的振奋尚未完全平息，几日之后，来自皇家试验田的又一则捷报，如同第二道暖流，注入了李世民的心田，将他因世家不断窥探、掣肘而积郁的阴霾驱散了大半。 这次前来禀报的，是司农寺的一位丞官，他脸上带着被阳光晒出的黝黑，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在清晖园外求见——如今有关林昊和试验田的事情，都已默认在清晖园这个相对保密的核心区域进行汇报。 得到允许后，丞官捧着一个垫着软布的托盘，上面放着几株幼嫩却显得格外茁壮的禾苗与块茎幼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李世民正与林昊在园中水榭商议扩大活字印刷规模的具体事宜，见到此景，两人都停下了话语。 “陛下！林先生！”丞官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托陛下洪福，赖林先生神术，试验田中各色新种，皆已破土出芽，长势……长势喜人啊！” 他恭敬地将托盘呈上。李世民和林昊立刻凑上前仔细观看。 只见那几株水稻秧苗，茎秆粗壮，叶片绿得发亮，比寻常秧苗似乎更具活力；小麦的嫩苗也整齐挺拔，透着勃勃生机。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那几株略显奇特的幼苗：玉米苗已经长出几片宽大的叶子，而土豆和红薯的苗虽然还不大，但根系处的土壤微微拱起，显示着地下块茎正在孕育。 “好！好！”李世民连声赞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翠绿的秧苗尖端，仿佛怕惊扰了这希望之芽，“林先生，你看这长势……” 林昊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满意地点点头：“陛下，看这苗情，只要后续肥水跟上，注意病虫害防治，丰收可期。尤其是这土豆和红薯，现在看还不起眼，待其根茎膨大之时，才是见证真正产量的时刻。” 那司农寺丞官也激动地补充道：“陛下，臣等严格按照林先生‘影像’中所授之法，选地、施肥、育苗，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看来，此法果然神效！尤其是那‘温汤浸种’（可能指某种消毒或催芽技术）、‘同秧密植’之法，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效果卓着！田间老农皆言，此乃神农再世之术！” 听到连经验丰富的老农都如此推崇，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秋收时节，试验田里稻浪翻滚、薯块如斗的景象，看到了大唐的粮仓被这些高产作物填满，天下再无饥馑之忧！ “好！尔等辛苦了！传朕旨意，所有参与试验田耕种之司农寺官员、工匠、农户，皆赏！待秋收验证产量，另有重赏！”李世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谢陛下隆恩！”丞官喜滋滋地领旨退下。 水榭内，只剩下李世民与林昊二人。和煦的春风吹拂着池面，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李世民心头的火热。 他负手而立，望着池中欢快游动的锦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林先生，真是天佑大唐，将你送至朕之面前啊！”李世民感慨道，语气中充满了庆幸，“先是活字印刷，解了朕知识传承之困；如今这高产作物，又让朕看到了仓廪充实之望。此二者，一为文脉，一为命脉，皆乃国之根基！有先生在，朕心中这口因世家蝇营狗苟而生的闷气，总算顺畅了不少！”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昊：“他们不是整日窥探，想找出朕的‘破绽’吗待到这活字书籍流传天下，新粮丰收充盈国库之时，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何话说！朕要用这实实在在的功绩，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接连的好消息，如同给李世民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他重新找回了那种掌控全局、睥睨天下的自信。之前的郁闷和不快，在这两项足以影响千年的实质性成果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林昊能感受到李世民发自内心的喜悦，也笑道：“陛下洪福齐天，大唐国运昌隆，此乃必然。草民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如今一切刚起步，还需陛下与诸位公爷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先生说得对！”李世民点头，“是朕有些忘形了。前路依旧漫长，世家不会坐以待毙。不过……”他握了握拳，眼神锐利，“有了先生带来的这两柄利剑，朕有信心，能斩开一切荆棘！” 园中春光正好，李世民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由阴转晴，充满了阳光与希望。他知道，与世家的博弈还远未结束，但手中紧握的筹码，已然不同往日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自那日山中意外摔落，被带入这千年之前的大唐宫廷，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白日的清晖园是忙碌而充实的。指导工匠优化活字、去试验田察看作物长势、偶尔应付一下以李承乾为首的那群好奇心旺盛的“学生”……林昊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无暇他顾。他用这种近乎麻痹的忙碌，来对抗内心深处那份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彷徨。 然而，当夜幕降临，喧嚣散去，园中只剩下巡夜侍卫规律而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夏虫在草丛间的唧鸣时，那份被刻意压抑的孤寂与思念，便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今夜，月色皎洁，清辉如水银泻地，将园中的亭台、花木染上一层朦胧的银边。林昊摒退了侍立在旁的内侍，独自一人坐在水榭旁的石凳上，手边是一壶微凉的茶，却没有丝毫饮用的心思。 他仰头望着天上那轮与千年后并无二致的明月，心中却是一片空茫。“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儿时背诵的诗句，直到此刻，才真正品尝到其中那锥心刺骨的滋味。 他的故乡，在时间的那一头。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父母的面容。父亲那总是挺得笔直、却已微驼的脊背，母亲那带着细碎皱纹、却永远充满关切的微笑。他是家中独子，是父母全部的寄托和骄傲。自己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虽然选择了看似“不务正业”的户外探险，父母口中虽有埋怨，却从未真正阻拦，只是每次出发前，都细细叮嘱，塞满行囊。 “也不知道……我这突然失踪，他们怎么样了……”林昊低声喃喃，喉咙有些发紧。 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得知消息后，瞬间煞白的脸和决堤的泪水；能想象父亲强作镇定、四处奔走报案，却一次次失望而归后，那瞬间佝偻下去的身影。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年事已高的父母而言，这该是何等残酷的煎熬！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在荒郊野岭遭遇了不测会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攫住了他。作为儿子，他未能承欢膝下，反而让父母晚年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不确定性。他甚至无法传递一个“我还活着”的消息回去，哪怕只是一个字！ “爸，妈……对不起……”他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凉的青石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在这座戒备森严、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大唐宫苑里，他只是一个迷失在时间洪流中的孤魂，一个思念着远方亲人的普通儿子。 夜风吹过，带着池水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他想起后世那个虽忙碌却温馨的小家，想起母亲做的红烧肉的香味，想起和父亲一起看历史纪录片时争论的画面……那些曾经寻常甚至有些厌倦的日常，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或许……再也回不去了吧……”一个绝望的念头浮现，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在这里，虽然得到了李世民的礼遇，参与了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甚至可能改变一个帝国的命运。但这一切，都无法填补他内心那块属于亲情、属于原本时代的巨大空缺。 月光静静地笼罩着他孤独的身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宫灯在夜色中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却照不亮他心中那片名为“乡愁”的黑暗。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思绪在千年的时空间穿梭，任由那份刻骨的思念，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蔓延。明天，他或许依旧会是那个冷静、博学、为大唐带来希望的“林先生”，但在此刻，他只是林昊，一个想念父母的、迷路了的孩子。 （不远处，奉命暗中保护兼监视的百骑司侍卫，默默地看着水榭中那落寞的背影，心中亦不免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将所见悄然记下，准备呈报给那位时刻关注着这里一切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