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世家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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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卢氏宅邸，深院重重。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累世公卿的府邸涂抹上一层看似宁静的金辉，然而内里却正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祸事了！祸事了！”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呼喊，卢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府门，他发髻散乱，锦袍上甚至还沾着些许在国子监工坊沾染上的灰渍，脸色煞白，全无平日世家子弟的从容风度。他一路不顾家仆诧异的眼神，径直冲向家主卢承宗所在的书房。 几乎在同一时间，博陵崔氏在长安的宅邸内，崔文轩也以同样狼狈的姿态，闯入了其族叔、崔家在京主事人崔琰的院落。 不到一个时辰，卢家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底蕴的密室之内，已是济济一堂。范阳卢氏家主卢承宗端坐主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博陵崔氏的崔琰紧挨其侧，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间的沉香木念珠，眼神闪烁不定；此外，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在长安的管事人亦悉数到场，个个神情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说吧，宾儿，将你在国子监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细细道来！”卢承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强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卢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和急促而颤抖：“家主，各位叔伯，那林昊……那林昊他……他成了！他用竹子……用那满山遍野、贱若泥土的竹子，造出了纸！真正的，可以书写的纸！” 他语无伦次，但核心意思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胡说八道！”郑氏管事人率先呵斥，“竹纤维粗硬不堪，自古便是造纸下料，即便成纸也粗糙难用，岂能与我等所用的麻纸、皮纸相比” “是真的！晚辈亲眼所见！”卢宾急得额头冒汗，连忙从怀中（实则是衣袖内暗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淡黄色纸张，双手高高举起，“这便是那竹纸成品！是晚辈……是晚辈趁他们不备，从演示现场带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纸上。侍立在卢承宗身后的心腹上前接过，展开，呈递到家主面前。 卢承宗一把抓过那张纸。入手的感觉，略显粗糙，不如顶级纸张平滑，但厚薄均匀，质地柔韧。他用力搓捻，纸张发出特有的沙沙声，并未轻易破裂。他又对着光线仔细查看，纸面纤维分布细密，虽带竹黄，却并无明显粗糙颗粒。 “取笔墨来！”崔琰沉声道。 笔墨迅速奉上。卢承宗亲自执笔，饱蘸浓墨，在纸上一挥而就，写下了一个“卢”字。墨迹落下，迅速被纸张吸收，笔画清晰，边缘略有晕染，但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绝不影响识读书写！ “这……这怎么可能！”王家的管事人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是如何做到的！”李家的管事人也凑上前，死死盯着那张纸，仿佛要从中看出花来。 卢宾见众人信了，连忙将他这五日亲眼所见的景象，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他们先是斩竹、沤制，用石灰蒸煮，气味刺鼻……然后反复漂洗、捶捣，直到竹料化为细浆……最后用竹帘抄纸，置于热墙上烘干……整整五日，魏王李泰、还有那些寒门学子，皆亲身参与，那林昊全程指点……国子监孔祭酒与几位大儒，亦是亲眼见证全过程！” 随着卢宾的叙述，密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这些执掌世家权柄、老谋深算的人物，如何能不明白这“竹纸”背后所代表的恐怖意义 原料是漫山遍野、生长迅速、几乎无需成本的竹子！工艺虽看似繁复，但一旦掌握，便可大规模生产！其成本，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将远低于目前主要依靠麻、楮皮等原料的传统纸张！ “砰——！” 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卢承宗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滔天怒火与惊惧，将手中那盏价值不菲的越窑青瓷茶杯狠狠掼在了地上，瓷片与茶水四溅！ “林昊！竖子！！安敢如此！！！”他须发皆张，目眦欲裂，咆哮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这声怒吼，道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惊惶与愤恨。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廉价的、由竹子制成的书籍，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大唐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他们赖以垄断知识、把持清议、维系家族超然地位的壁垒——昂贵的学习成本、稀缺的典籍资源——在这股洪流面前，将变得何等脆弱不堪！ 崔琰相对冷静一些，但紧握念珠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他声音干涩地接口道：“卢兄息怒……暂且息怒。不要忘了，他现在还是当朝驸马，李世民的乘龙快婿！李世民得了此物，岂会不善加利用他定会借此大肆刊印典籍，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售卖，甚至免费发放给天下寒门学子！届时，天下寒门之心，必将为其所收拢，为其所驱使……”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潜台词是：届时，他们这些依靠经学传承、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世家门阀，在朝廷上的话语权，在选官制度上的影响力，乃至他们超然于皇权之上的特殊地位，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根本性的冲击！皇权将借助这普惠天下的“文教仁政”，获得前所未有的民心基础和合法性，而他们，将逐渐失去与皇权抗衡的最大资本。 “此乃绝户之计！釜底抽薪之策！”郑氏管事人捶胸顿足，“若让此纸流传开来，不需十年，天下能通读经史者，将不再唯我世家子弟！朝堂之上，寒门之辈将蜂拥而至！” “必须阻止！必须将此术扼杀！”有人低吼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如何阻止”崔琰相对冷静，反问道，“如今此术已成，李世民必然视若珍宝，定然派重兵保护工坊，严密守护工艺流程。更何况，那林昊身处宫禁或侯府，护卫森严，动他谈何容易！莫非你想直接与李世民撕破脸皮” 此言一出，密室再次陷入沉默。直接对抗皇权，尤其是在李世民威望日隆、且似乎掌握了某种他们尚未完全了解的强大力量（如火器）的情况下，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不成”卢承宗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地上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竹纸。 “自然不能。”崔琰眼中寒光闪烁，“明的不行，便来暗的。工坊或可设法破坏，工匠或可收买、胁迫……即便不能完全阻止，也要延缓其推广的速度，为我们争取应变的时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外，需立即传讯各家家主，共商对策。在朝堂之上，我等也需联合发力，或可质疑此纸质量粗劣，不堪承载圣贤文章，或可抨击李世民与民争利，扰乱市易……总之，绝不能让他如此顺利地将此事推行下去！” 一场针对竹纸，实则是针对皇权与世家力量此消彼长的暗战与风暴，就在这间密室里，悄然拉开了序幕。世家门阀这头盘踞了数百年的巨兽，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皇权与“格物”新学的致命威胁，发出了愤怒而惊惧的咆哮。而那张被卢宾偷偷带出的竹纸，则如同一声嘹亮的号角，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知识壁垒，正在被无情地摧毁。 （感谢“用户”的用爱发电） （感谢“喜欢女王蜂的林飒”的三个用爱发电） （感谢“黄昏喝了晨曦的酒”的用爱发电） （感谢“喜欢墨蚊的沈爷”的用爱发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