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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辅国公府的地牢深处。 被生擒的刺客被铁链牢牢锁在刑架上，身上已有几道新鲜的鞭痕，但他依旧紧咬牙关，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顽固。 萧逐渊并未亲自审讯，他只坐在隔壁一间燃着安神香、干净整洁的暗室内，透过一面特制的单面水镜，冷漠地注视着刑讯室内的一切。负责审讯的是统领莫影，一个面容平凡、眼神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的中年男子。 莫影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几分平铺直叙的意味，却字字敲打在人的心防最脆弱处：你的轻身功夫是燕子门的路子，隐匿踪迹的手法却掺杂了军中斥候的习惯。右手中指与食指关节粗大，是长期使用某种特殊兵器的痕迹……若我没猜错，你并非普通的江湖死士，而是出身军旅，后被某个组织吸纳培养。 刑架上的刺客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莫影并不需要他回答，继续如同闲聊般说道：你怀中的铜壶，做工精巧，内壁有南疆部落常用的防腐涂层。醉仙引此物，非大价钱不能得，也非寻常渠道可以获取。能同时调动你这样的人，并提供此等罕见之物，京城之中，屈指可数。 刺客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你在永昌伯府外院马厩当值已有三年，化名赵四，家中有老母幼弟住在城西柳条巷。莫影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你以为你将他们藏得很好 祸不及家人！刺客猛地抬起头，嘶声吼道，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莫影轻轻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铁蒺藜：那要看你的表现。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刺客粗重的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内心的挣扎几乎将他撕裂。一边是严苛的训练和组织冷酷无情的规矩，另一边是至亲之人的安危。 终于，他颓然地垂下了头，声音沙哑干涩：我……我说。是……是府里的二小姐……柳纤云让我做的。她说……这是为家族雪耻，事成之后，许我黄金百两，并将我娘和弟弟送出京城安置。 柳纤云……萧逐渊在暗室中轻轻重复这个名字，眸中寒光一闪。果然是她！ 如何接头除了柳纤云，你还与谁联系引信除了醉仙引，是否还有其他莫影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毫不放松。 是……是通过府里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传递消息。我只听二小姐的命令，从未见过其他人。引信……我只知道这一种，二小姐说……说此物万无一失……刺客的精神防线一旦崩溃，便再无保留。 莫影又详细追问了接头方式、时间、暗号等细节，直到确认再无遗漏，才挥手让人将瘫软如泥的刺客带下去严加看管。 暗室的门被推开，莫影走了进来，躬身行礼：世子，基本清晰了。是永昌伯府二小姐柳纤云直接指使。那婆子也已控制，初步审讯，供认不讳。 萧逐渊指尖敲击着椅背，沉吟道：一个深闺小姐，哪来的醉仙引哪来的底气策划如此周密的行动她背后必定还有人。 世子明鉴。属下也认为，柳纤云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刀。真正持刀的人，或许与那个神秘的组织，或是宫里的昭阳公主脱不了干系。她们利用柳纤云的仇恨，借刀杀人。 那个采买的婆子，仔细审，看看她平时还与哪些府外的人接触。 是。另外，时珩公子那边传来消息。莫影呈上一张纸条。 萧逐渊展开，上面是时珩清秀的字迹：「姐丈，追查南疆商队线索时发现，其与城中多家香料铺有隐秘资金往来，这些铺子明面的东家各异，但背后资金多来自汇通天下商会。此商会与永昌伯府近年亦有数笔不明账目往来。柳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上月曾从一家关联铺子购入大量名贵香料，远超用度。」 线索再次指向了汇通天下！萧逐渊眼神锐利。这个商会，就像一个枢纽，连接着南疆毒物、永昌伯府，甚至可能连接着宫中的昭阳公主！ 柳纤云……昭阳……汇通天下……萧逐渊站起身，在暗室内踱步。柳纤云是因嫉恨而动手的直接执行者，昭阳公主很可能是背后的煽动者与部分资源的提供者，而汇通天下和其背后的，则是那个提供核心毒物与渠道的、更危险的阴影。 莫影。 属下在。 将柳纤云指使下人投毒、谋害未来世子妃的罪证整理齐全。那个刺客和婆子，都是重要人证。 世子是要…… 本世子要亲自去永昌伯府，拜会一下柳伯爵。萧逐渊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有些人，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 天色大亮，静心苑内。 时若已经安神汤，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她的脸色被特制的香粉修饰得恰到好处的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县主确实病体未愈。 安禾红着眼圈守在一边，时不时替她掖一下被角，演技竟也十分逼真。 只有青穗知道，小姐在宽大的衣袖下，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银针，眼神清明而锐利，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小姐，世子爷那边传话过来，说……事情已有眉目，让您宽心。青穗趁着递水的机会，低声禀报。 时若微微颔首，心中稍安。逐渊出手，她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指向何方是柳纤云是昭阳还是那个始终隐藏在迷雾中的 她想起那晚与萧逐渊、时珩三人的商议。当时珩提出引蛇出洞之计时，她便知道这是最快破局的方法，但也伴随着风险。如今蛇已出洞，接下来便是雷霆一击，斩断蛇头了。 --- 巳时刚过，辅国公世子萧逐渊的仪仗便停在了永昌伯府门前。 萧逐渊并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但通身的威仪与冷峻的气场，却让闻讯匆忙出迎的柳伯爵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柳伯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行礼。 萧逐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虚与委蛇，径直向府内走去：柳伯爵，本世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需向贵府二小姐求证。 柳伯爵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变：世子……此言何意小女她…… 何意萧逐渊在厅中主位坐下，目光如寒冰般扫过柳伯爵，贵府二小姐柳纤云，买通刺客，以罕见毒物醉仙引，意图谋害本世子的未婚妻，安乐县主。人证物证俱在，柳伯爵，你说本世子是何意 什么！柳伯爵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不……不可能！纤云她怎会……世子，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误会萧逐渊冷笑一声，将莫影整理好的供词副本掷于地上，你自己看！刺客、传递消息的婆子，皆已招供，指认柳纤云是主谋！那醉仙引更是南疆禁药，价值不菲，柳伯爵是否要解释一下，令嫒是从何处得来此物又为何要下此毒手 柳伯爵颤抖着捡起供词，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如此胆大包天，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 逆女！这个逆女！柳伯爵气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明鉴！下官……下官对此事一无所知啊！全是这逆女一人所为，与永昌伯府无关啊！求世子开恩！ 无关萧逐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子不教，父之过。柳纤云动用府中仆役，使用来历不明的巨额钱财购买禁药，柳伯爵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干系 下官……下官……柳伯爵语无伦次，恐惧到了极点。他知道，萧逐渊这是要借题发挥，彻底将永昌伯府踩死！ 本世子给你两个选择。萧逐渊缓缓道，一，本世子将人证物证移交大理寺，按律法办。谋害未来世子妃，等同谋逆，该当何罪，柳伯爵应该清楚。 柳伯爵面如死灰，几乎瘫软在地。 萧逐渊话锋一转，柳纤云交由本世子处置。永昌伯府，即刻上请罪折子，自陈教女无方，甘愿受罚。至于罚什么……本世子会请陛下定夺。 这看似给了选择，实则根本没有选择。第一条是死路，第二条是交出罪魁祸首，并献上整个家族的命运任由宰割。 柳伯爵瘫在地上，半晌，才艰难地叩首，声音嘶哑：下官……选第二条……求世子……网开一面…… 带路，去请柳二小姐。萧逐渊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当萧逐渊的人从柳纤云的闺房中将她带出来时，她还在疯狂地叫嚣：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是伯府小姐！你们敢动我！爹！爹救我！ 然而，当她看到面如死灰、眼神躲闪的父亲，以及那个如同煞神般立在厅中、冷漠地看着她的萧逐渊时，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了无边的恐惧。 柳纤云，萧逐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的罪，自有律法裁定。 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挥手让人将其押走，萧逐渊对瘫软在地的柳伯爵留下一句：柳伯爵，好自为之。 永昌伯府，经此一役，彻底垮了。而萧逐渊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动时若者，必付出血的代价！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那些原本还在暗中观望，甚至存着些许小心思的人，瞬间偃旗息鼓，再不敢有任何妄动。 然而，萧逐渊和时若都清楚，斩断柳纤云这只手，只是拔除了一个明显的毒瘤。那个提供醉仙引汇通天下商会，以及可能隐藏在更深处的昭阳公主和组织，依然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 大婚之日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