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渊临相府，暗室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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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沉寂多年的死水，在“静心苑”这方被遗忘的角落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安禾脸上的惊惶还未褪去，声音都带着颤：“小姐！辅国公世子……他、他怎么会……”她实在无法将自家小姐与那位权势滔天、且与相府是死对头的世子爷联系起来。 时若已经迅速冷静下来。高烧初退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原主记忆里关于朝堂格局的零星信息浮现出来——丞相时文正，文官清流领袖；辅国公萧擎，军功世家魁首。双方在政见上多有龃龉，是朝野皆知的政敌。 政敌之子，亲自登门向政敌之女道谢 这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蹊跷。那位名叫 萧逐渊 的世子，光听名字便觉暗藏机锋，逐浪于深渊之上。是单纯的知恩图报，不顾立场还是……别有深意，想借此搅动这潭死水 无论哪种，对她这个身处漩涡底层、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嫡女而言，既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绝处逢生的契机。 “安禾，”时若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更衣。” “啊小姐，您这身子……”安禾看着时若苍白如纸的脸色，急得又要掉眼泪。 “无妨。”时若掀开身上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强撑着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闭眼缓了缓，才道，“去找那身最素净、看起来最体面的衣裳来。” 她必须去。躲在这里装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位 萧逐渊 既然敢来，必定有所准备，她若不出面，反而会落人口实，让继母柳氏有更多发挥的余地。她要亲自去看看，这场由他掀起的风波，究竟会刮向何处。 安禾见时若态度坚决，不敢再劝，连忙去翻箱倒柜。最终找出一件半旧的月白色绣梅花襦裙，料子只是寻常的细棉，浆洗得有些发硬，但已是她们主仆二人能拿出的、最像样的行头了。 时若在安禾的服侍下迅速换上衣裳，又就着粗陶盆里的冷水净了面，试图驱散一些病容。铜镜模糊，映出一张瘦削的小脸，下巴尖尖，面色憔悴，唯有一双眼睛，因为内里换了一个灵魂，而显得格外清亮、坚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洞察力。 “走。”时若扶住安禾的手，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丞相府前厅，气氛确实如时若所料，诡异而紧绷。 丞相时文正端坐主位，年近四十，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一身常服也难掩官场沉浮多年的威仪。只是此刻，他眉头微蹙，看着厅中那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心中惊疑不定。 辅国公世子萧逐渊 ，不过弱冠之年，一身墨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笔挺如松。他面容俊美近乎昳丽，但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冷冽锋芒，尤其那双眼，深邃宛若寒渊，看似平静，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他并未坐下，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自成一方气场，让厅内侍立的仆从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四名劲装护卫，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朱漆礼盒。 “世侄今日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时文正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惯常的疏离与客套。他刻意忽略了那些礼盒。 萧逐渊 拱手，动作标准却不见多少暖意，声音清越，带着金石之质：“冒昧打扰时相。晚辈今日前来，是特为感谢贵府大小姐前几日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时文正瞳孔微缩，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讶异”，“小女一向深居简出，不知何时与世侄有过交集这‘救命’二字，从何谈起” 他这话半真半假。时若外出之事他或许不知，但府内大小姐病了数日，他这做父亲的，总不至于全然不晓。只是他从未深究，只当是女儿家身子弱，偶感风寒。 萧逐渊神色不变，仿佛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反应，从容道：“三日前，晚辈于西城巷遭遇宵小暗算，身受重伤，幸得时大小姐路过，施以援手，及时包扎止血，又寻来官兵，晚辈才得以脱险。此恩此德，萧某不敢或忘。” 他话说得清晰明白，时间、地点、事件，分毫不差。语气虽淡，但“不敢或忘”四字，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时文正心中巨震。西城巷暗算重伤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巨大。他瞬间想到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想到了与辅国公府的明争暗斗……难道，有人想借刀杀人，同时对两边下手而他那个一向怯懦无声的女儿，竟然卷入了这种事情 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沉吟道：“竟有此事老夫竟全然不知。只是……世侄是否认错了人小女体弱，平日甚少出门，恐怕……” “绝不会错。” 萧逐渊 打断他，语气笃定，“晚辈虽当时意识模糊，但恩人的样貌，依稀记得。贵府大小姐，左耳垂是否有一颗小痣” 时文正一怔。这个细节，他这做父亲的都未曾留意过。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管家匆匆进来，在时文正耳边低语几句。 时文正目光一闪，看向萧逐渊 ：“巧了，小女听闻世侄到访，正往这边来。既然世侄坚持，不如当面一问。” 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女儿，何时有了这般“胆识”和“运气”！ 话音未落，只见厅门处光线一暗，一个纤细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时若。 她穿着那身半旧的月白襦裙，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任谁都能看出是大病初愈的模样。然而，她走进这满是权贵、气氛凝滞的前厅，步履虽缓，背脊却挺得笔直，没有寻常闺阁女子见到外男和父亲的羞怯与慌乱。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主位上的时文正，然后，落在了厅中那个最引人注目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 时若清晰地看到，萧逐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审视与……探究。他没有掩饰他正在打量她，从她朴素的衣着，到她病弱的容颜，最后，定格在她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上。 而时若，也在看他。比起三日前巷弄里那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伤者，此刻的 萧逐渊 ，气势更盛。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名剑，寒光凛冽，锐气逼人。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那看似平静的姿态下，隐藏着如同猎豹般的警觉与力量。 “女儿给父亲请安。”时若收回目光，对着时文正，依着记忆里的规矩，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虽弱，却不颤不抖。 时文正看着这个几乎快被他遗忘的女儿，眼神复杂。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儿，似乎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的形象，有些不同了。 “若儿，你来得正好。”时文正语气平淡，“这位是辅国公世子。世子言道，你前几日在西城巷曾救助于他，可有此事” 一瞬间，厅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时若身上。 包括萧逐渊那带着无形压力的注视。 时若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绪，再抬眼时，目光清正，看向 萧逐渊 ，声音清晰了几分：“那日小女确曾路过西城巷，见一位公子受伤倒地，便上前查看。见公子伤势严重，流血不止，小女略通些粗浅的包扎之法，便斗胆为公子止血，又见有巡街兵士路过，便上前指明了位置。举手之劳，不敢当世子‘救命’二字。” 她语气平和，叙述客观，既承认了事实，又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之意，将一场可能引发轩然大波的“救命之恩”，轻描淡写地归为“举手之劳”。 萧逐渊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 他上前一步，对着时若，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对小姐或许是举手之劳，对萧某却是性命攸关。大恩不言谢，这些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小姐务必收下。” 他一挥手，身后护卫立刻将那两个沉甸甸的礼盒抬上前打开。只见一盒是码放整齐的雪白银锭，耀人眼目；另一盒则是各色名贵药材，人参、鹿茸、灵芝……无一不是珍品。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这下人们何曾见过如此豪阔的手笔这对拮据已久的静心苑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时文正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萧逐渊 此举，不仅是坐实了时若的“功劳”，更是将了他一军。他若阻止时若收下，显得丞相府小气；若任由她收下，这“敌对势力”的厚礼，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时若身上，等待她的回应。 是惶恐推拒，还是欣喜接受 时若看着那两盒足以改变她眼下窘境的厚礼，又抬眼看了看目光深邃的 萧逐渊 ，以及面色不虞的父亲。 她知道，这礼，不好接，却也不能不接。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迎向 萧逐渊 的目光，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世子厚意，时若心领。只是，医者父母心，当日换作任何一人，小女都会出手。这些礼物太过贵重，小女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