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骨语惊魂，秘辛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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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府的证物房设在衙门深处，阴凉而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卷宗和淡淡防腐药草的气味。时若在李大人和一位资深老文书（负责记录）的陪同下，走进了这间寻常女子绝难踏入的禁地。 房间中央的木台上，覆盖着一块白布，勾勒出下方人体骨骼的轮廓。 “时大小姐，这便是那具无名白骨。”李大人示意衙役揭开白布。 一副完整的、略显灰败的人体骨骼呈现在时若面前。骨骼保存得还算完整，但表面有些许风化和泥土侵蚀的痕迹。 时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初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法医工作”的异样感，戴上自制的细棉布手套，眼神瞬间变得专业而冷静。她先是对着骨骼整体躬身一礼，低声道：“得罪了。” 这一举动，让旁边的李大人和老文书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与动容。 时若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先进行整体的观察。骨骼的摆放大致保持了发现时的形态。她注意到，骨盆形态确为男性，四肢长骨的比例也与她之前的推算吻合。 接着，她拿起皮尺，开始精确测量股骨、胫骨等长骨的长度，再次验证了关于身高的推断。她又仔细检查了耻骨联合面和颅骨缝，确认了年龄范围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记录，”时若声音平稳，“死者，男性，年约二十五至三十，身高五尺七寸至五尺九寸。腰椎三、四节轻度增生，提示长期负重。右侧第三、四肋骨陈旧性骨折，已愈合。” 老文书奋笔疾书。 李大人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暗惊。这些推断与当年几位经验最丰富的仵作私下议论的结果几乎一致，但时若仅凭观察和测量，速度更快，言辞更为肯定。 接下来，是寻找死因。时若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扫过每一块骨骼。 颅骨未见骨折，四肢主要骨骼也未见暴力打击痕迹。她重点检查了肋骨、脊椎等可能因挤压、撞击导致内部出血的部位，亦无明显发现。 难道真是疾病或中毒她拿起自制的放大镜，凑近骨骼表面，尤其是关节连接处、骨骼内部可见的孔隙，仔细观察。 “李大人，可有清水和毛刷”时若问道。 东西很快备齐。时若用毛刷蘸取清水，极其小心地清理骨骼表面，特别是脊椎、骨盆等部位的细微缝隙。 当清理到颈椎部位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第二颈椎（枢椎）与第三颈椎的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若非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绝难发现的异常凹陷映入眼帘！那凹陷边缘光滑，不像是自然腐蚀或动物啃咬，更像是……被某种细长而坚硬的物体，以极精准的角度和力道刺入所致！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个位置，是延髓与脊髓的连接区域，一旦受损，可致瞬间呼吸心跳停止，外表却可能看不出明显伤痕！ 她立刻用银针小心地探入那细微的凹陷，感受其深度和走向。 “记录！”时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于第二、三颈椎连接处，发现一细微孔状损伤，深约半分（约合1.5毫米），斜向上方指向颅腔。疑为致命伤！” “什么”李大人失声惊呼，快步上前，接过时若递来的放大镜，凑近仔细观察，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这……这怎么可能！当年数位仵作反复查验，都未曾发现！” “此伤极为隐蔽，凶器可能极细，如长针、铁签之类，且行凶者手法极其老辣精准，一击毙命。”时若冷静地分析道，“若非刻意寻找，极易忽略。” 她继续检查，在清理死者指骨时，又有了新的发现。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深处，嵌着些许极细微的、暗红色的颗粒，与骨骼和泥土的颜色都不同。 她用银针小心刮取少许，放在白纸上仔细观察。 “这是……朱砂”李大人辨认了一下，疑惑道，“不对，颜色更深，质地更硬……” 时若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的腥气钻入鼻腔。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名词蹦了出来——辰砂！而且是纯度不高的原生辰砂矿石碎屑！ 辰砂是炼汞（水银）的主要原料，也常用于炼制丹药或作为红色颜料。一个可能从事体力劳动的青壮年，指甲缝里怎么会有辰砂碎屑除非他工作或遇害的环境与辰砂有关！ 联想到案卷提到的废弃矿坑，以及李大人方才隐约提及的“军械亏空案”…… “李大人，”时若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大人，“发现尸体的废弃矿坑，当年是否开采过……朱砂或辰砂” 李大人浑身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不错……那处矿坑，早年确实是官营的……辰砂矿！后来因矿脉枯竭和……和一些管理上的问题，才废弃了。而那桩军械亏空案，也正与当年负责该矿的一名官员有关！” 一切都对上了！ 死者很可能与那座废弃的辰砂矿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当年矿上的工人或者知情者！而他被人用特殊手法灭口，弃尸于熟悉的矿坑附近！ “此案，绝非简单的无名尸案。”时若沉声道，“死者指甲缝中的辰砂，颈部的隐秘致命伤，都指向一场有预谋的、专业的灭口。其背后，很可能牵扯到当年的辰砂矿旧案，甚至……军械亏空之谜！” 李大人脸色变幻不定，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突破震撼了。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这位时大小姐，竟真的从一堆枯骨中，挖出了如此惊天的线索！ “大小姐真乃神人也！”李大人由衷赞叹，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此发现至关重要！本官需立刻重新立案侦查！” “大人且慢。”时若提醒道，“凶手心思缜密，手段专业，时隔三年，线索恐已难寻。且此事既与旧案牵连，暗中恐有阻力。还需暗中查访，谨慎行事。” “大小姐所言极是！”李大人郑重点头。 验看完毕，时若仔细净手，写下详细的验骨记录，并绘制了那处致命伤的简图，交给李大人。 离开京兆尹府时，天色已近黄昏。时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凝重。 一具三年前的白骨，竟牵扯出官矿、军械亏空……这背后的水，恐怕比柳氏之案还要深。自己今日之举，无疑是又捅了一个马蜂窝。 然而，她并不后悔。让无声的骸骨开口，告慰亡魂，揭示真相，这本就是她身为法医的职责与信念。 只是，前方的路，似乎更加危机四伏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萧逐渊从证物房的暗间走了出来。 李大人连忙上前：“世子，您都听到了这时大小姐的能耐，简直……” 萧逐渊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落在木台上那副已被重新覆盖的白骨，深邃的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 “辰砂矿……军械亏空……”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看来，有些陈年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他转向李大人，语气不容置疑：“李大人，此案由京兆尹和本世子共同督办。所有线索，严格保密。” “下官明白！” 萧逐渊再次看向时若离开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 她就像一把无意中得到的钥匙，正在一扇扇地，打开那些尘封着无数秘密与罪恶的大门。而他，很期待看到她接下来，还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又将在这潭深水中，搅动起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