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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天色未明，午门外已是冠盖云集。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等待着宫门开启，钟鼓鸣响。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肃杀，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官员们或眼观鼻鼻观心，或与相熟之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无人高声喧哗。 时文正站在文官队列的前列，官袍下的手微微蜷紧，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注视，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与落井下石者。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回响着昨夜萧逐渊的保证和女儿沉静的目光。 萧逐渊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并未立于百官队列，而是如同蛰伏的猎豹，隐在丹壁之下的阴影处，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永王萧承睿及其几个核心党羽。永王今日气色颇佳，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志在必得的笑意，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显得从容不迫。 景帝升座，百官山呼万岁。例行政务奏报后，殿中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御史台队列中，一位姓周的中年御史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悲愤：“陛下！臣有本奏！弹劾当朝宰相时文正，治家不严，纵容其女时若行妖邪之事，祸乱京城！更甚者，时文正其已故正妻云氏，身份可疑，恐与前朝余孽有所牵连，时文正知情不报，包庇祸心，其心可诛！此等行径，实乃国之大蠹，恳请陛下明察，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虽然流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由御史在庄严的金殿之上正式弹劾，性质便截然不同！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把烈火！ 周御史显然有备而来，他慷慨陈词，将投毒事件与流言巧妙结合，指责时若利用邪术毒害百姓，并言之凿凿地声称，有确凿证据表明云夫人乃前朝罪臣之后，甚至可能与失踪的前朝公主有关，而时文修早已知晓，却为私情所蔽，隐瞒不报，致使隐患留存至今，酿成今日之祸。 “陛下！”周御史最后高举一份奏折，“臣手中，有云氏与前朝逆党往来密信数封，笔迹经核对，确系云氏亲笔！更有其时若贴身信物银镯一只，式样古朴，非本朝规制，可为佐证！此外，时府二公子时珩，大义灭亲，愿出面作证，揭露其父姐罪行！” “宣时珩！”景帝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殿外。只见时珩穿着一身素净的学子服，脸色苍白，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入殿内，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愧疚。 “罪臣之子时珩，叩见陛下。”他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 “时珩，周御史所言，可是实情”景帝问道。 时珩伏在地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经历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抬起头，眼中含泪流，声音哽咽却清晰地说道：“回陛下……周御史所言……部分属实。草民……草民确实知晓，长姐生母云夫人……身份存疑，父亲……父亲他……亦早有所察……”他断断续续，将之前与萧逐渊、时若商议好的“细节”一一说出，如何偶然听到父亲与心腹管家提及云夫人来历，如何发现父亲书房暗格中藏有可疑信函等等。 他的“证词”与周御史的弹劾相互印证，逻辑严密，情感“真实”，极具欺骗性。殿中不少官员已是面露震惊与鄙夷之色，看向时文修的目光充满了指责。永王嘴角的笑意几乎难以抑制。 时文正闭了闭眼，脸上露出“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恰到好处地表演着一个被儿子“背叛”、有口难言的“忠臣”。 就在周御史面露得色，准备趁热打铁，请求陛下即刻下旨捉拿时若、查抄时府之时—— “陛下！臣有本奏！”一个清越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几乎一边倒的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逐渊自丹陛下稳步走出，手持一份卷宗，面容冷峻，目光如电。 永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萧爱卿，有何奏报”景帝淡淡道。 “陛下！”萧逐渊躬身行礼，声音朗朗，传遍大殿，“臣要弹劾御史周明，与永王府长史暗中勾结，收受贿赂，构陷忠良！更要弹劾永王萧承睿，为排除异己，指使手下伪造证据，散布流言，更于西郊私设工坊，炼制违禁军械与剧毒，图谋不轨！” 这一记反戈一击，如同平地惊雷，比之前的弹劾更加震撼！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永王！ “萧逐渊！你血口喷人！”周御史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永王也终于沉不住气，出列斥道：“萧指挥使！本王念你为国操劳，但你今日在金殿之上，无凭无据，污蔑本王，该当何罪！” “证据”萧逐渊冷笑一声，将手中卷宗高举，“陛下，臣这里有西郊逆党巢穴查获的账册原件，其上清晰记录了与永王府暗庄的资金往来！有擒获人犯供词，指认受永王府指使！有从永王府名下绸缎庄搜出的、与投毒案同源的毒粉！更有……”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御史和时珩，“证明周御史与永王府勾结的密信，以及……证明那所谓‘云氏密信’及银镯，皆为永王府精心伪造的铁证！” 他每说一句，便有一名锦衣卫缇骑将相应的证物箱抬入殿中打开，账册、供词、毒粉、密信……琳琅满目！更有锦衣卫中那位老供奉出列，详细讲解了那几封“云氏密信”在纸张、墨迹、笔迹模仿上的诸多破绽，言之凿凿，令人信服！ “至于那银镯，”萧逐渊看向时珩，语气冰冷，“时珩，你可知，你交给永王的那只银镯，内侧刻有何字” 时珩此刻已是浑身颤抖，他按照事先约定，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被欺骗”的愤怒，大声道：“陛下！草民……草民想起来了！那银镯内侧，刻的是‘平安’二字！乃是云夫人祈求女儿平安长大之意，乃是最常见的祝福语，绝非什么前朝信物！草民是被永王胁迫，他以草民性命和母亲身后名相要挟，逼草民作伪证，构陷父亲与长姐！草民一时糊涂，罪该万死！请陛下明鉴！” 他这番“临阵倒戈”，配合着萧逐渊拿出的如山铁证，瞬间将局势彻底逆转！ “你……你们……”周御史面如死灰，指着萧逐渊和时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永王萧承睿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时珩竟是诈降，更没想到萧逐渊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如此多、如此致命的证据！他强自镇定，向景帝拱手：“父皇！此乃萧逐渊与时若设下的圈套，意在构陷儿臣！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景帝高坐龙椅，俯视着殿中这出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大戏，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敲碎了永王最后的侥幸： “萧承睿，你，太让朕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