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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光影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 时若的手被萧逐渊温热的大掌包裹着，那点从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心里头。她抬头看着他，这些日子他明显清减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比往常更紧，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向她的目光，却依旧专注而深沉。 “外面的事，我都听青穗说了些皮毛，”时若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那个‘汇通天下’，还有扬州那边……是不是很棘手” 萧逐渊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廊下避风处走了几步，才叹了口气：“是块难啃的骨头，盘根错节，比预想的还麻烦。”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多说这些烦心事让她忧心，转而道，“不说这个了。你这边呢我听说你亲自查验所有东西，连珍珠都要用药水泡别太累着自己。” 听他语气里带着心疼，时若心里一暖，笑了笑：“累是累点，但心里踏实。你是知道的，我闲不住。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做点实际的事。”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再说了，你在前头跟那些牛鬼蛇神周旋，我在后头帮你把家看好，不是正好” 她说得轻松，萧逐渊却知道这“看好家”背后，是怎样的细心和辛劳。他想起暗卫报来的，她在脂粉香料里做的那些精巧手脚，心里又是佩服，又是酸涩。他的姑娘，本该只操心凤冠霞帔是否合身，却要为了安危，殚精竭虑至此。 “委屈你了。”他低声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说什么傻话。”时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她想起一事，语气带了几分家常的抱怨，“倒是你，听说你昨晚又熬到三更天青鸾都偷偷告诉我了。我知道事情多，可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总不能事情没办完，先把自己累垮了。” 被她这么带着关切地数落，萧逐渊非但不恼，嘴角反而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好，听你的，以后尽量早睡。”他从善如流地应下，随即又忍不住操心，“你也是，我看你脸色还不如前两日红润了。安禾的汤水是不是没按时喝” “喝了喝了，一顿不落。”时若无奈，“安禾那丫头现在盯我比你看奏章还紧，我要是少喝一口，她能念叨我半天。”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你是没看见，她昨天盯着我试穿嫁衣，一边看一边掉金豆子，又哭又笑的，真是个小傻子。” 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萧逐渊只觉得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松弛了下来。朝堂的阴谋，江湖的险恶，仿佛都被这廊下的夜风和她的软语暂时隔绝开了。他喜欢听她说这些，喜欢看她提起安禾、提起嫁衣时，眼里那点藏不住的、属于待嫁女儿的羞怯与欢喜。 “珩弟那边……”时若笑过之后，语气又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年纪小，又是个有主意的，我总怕他……”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萧逐渊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那小子，比你我想的还要机灵。他递出来的几个消息，都很有用。‘贾先生’那条线，目前看来是稳住了，正好可以借他们的口，传些我们想传的话出去。暗地里保护他的人手是顶尖的，绝不会让他出事。” 听他这么说，时若才稍稍安心。她知道萧逐渊办事稳妥，既然他说安排了，那定然是周全的。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静静地并肩站着。院子里，负责夜间巡逻的护卫脚步声规律而轻微地响起，又渐渐远去。这份寂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历经风雨后的安宁。 “对了，”时若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锦囊，塞到萧逐渊手里，“这个你随身带着。” “这是什么”萧逐渊接过，触手微凉，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雅气息。 “我新配的香囊，里面加了几味提神醒脑、也能避些寻常瘴气的药材。”时若解释道，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常在外奔波，戴着总没坏处。要是……万一闻到什么不对劲的香气，觉得头晕目眩，就立刻把它凑到鼻下深吸几口，能顶一阵子。” 她说得轻描淡写，萧逐渊却瞬间明白了这香囊的真正用途——这是她为他准备的，应对“青蚨”那些防不胜防的迷香毒物的应急之物。她不说破，是怕增添他的心理负担，只是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将她的担忧和守护，细细密密地缝进了这小小的锦囊里。 掌心握着这还带着她体温的锦囊，萧逐渊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将锦囊收入怀中，贴衣放好。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 “快子时了，你明日还要早朝，回去吧。”时若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安禾该提着灯笼出来寻我了。” “我看着你进去。”萧逐渊站着没动。 时若知道他固执，也不再劝，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在朦胧的灯光下对他嫣然一笑：“逐渊，我们的婚礼，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她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瞬间驱散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阴霾。 “嗯。”他重重点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廊拐角，直到那扇窗后的灯光熄灭，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融入夜色。 回到澄心堂，萧逐渊觉得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散去了不少。他拿出怀中的锦囊，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那清冽的药香让他精神一振。他将其小心地系在腰间内衬，如同佩戴着一件最重要的护身符。 他铺开纸张，开始处理积压的公务，下笔竟比往日更为沉稳果决。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一个温暖而坚韧的港湾，有一个与他心意相通、并肩而立的爱人。 而在静心苑内，时若吹熄了灯，却并未立刻入睡。她靠在床头，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回想着方才廊下短暂的相聚。他掌心的温度，他眼底的疲惫与温柔，他收起香囊时郑重的模样……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暖流，在她心间流淌。 她知道前路艰难，但她不怕。只要他们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大的风浪，也总能闯过去。 夜色渐深，两处院落，两颗心，却为着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未来，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琐碎温情下的坚韧，远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更为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