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丝雀的躺椅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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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预感，应验得总是特别快。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顾休就被一阵金戈铁马般的施工声给震醒了。 万商钱庄的工程队正式进驻。 这帮人行动起来，简直比军队还可怕。 一名身穿锦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管事，手持一张画着密密麻麻线条的图纸，指挥着数十名工匠，在小小的院子里掀起了一场效率惊人的“革命”。 破旧的门窗被卸下，换成了散发着清香的上等楠木。 杂草丛生的院子，一夜之间被清理干净，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 “顾先生，石师傅，陆少侠。” 管事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指着图纸介绍道。 “按照我们首席设计师的规划，我们将对贵宝地进行‘一期保护性修缮’，力求在不破坏此地‘大道至简’风貌的前提下，提升居住的舒适度与格调。” 石敢当看着图纸上那个被命名为“食神殿”的厨房效果图，激动得热泪盈眶。 陆清风则对管事口中的“大道至简”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觉得这群商人还挺有悟性。 只有顾休，眼皮直跳。 矛盾，终于在他最珍视的宝物上爆发了。 管事恭敬地走到顾休的躺椅前，弯下腰，用一种看待古董瑕疵的眼神打量着这张破椅子，微笑道： “顾先生，为了配得上您‘隐世高人’的清誉，以及这庭院的整体格调，我们特地为您准备了一张由整块南海暖玉雕琢而成的‘安神榻’，此榻……” “不换。” 顾休甚至没睁眼，直接吐出两个字。 管事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先生，这张旧椅子……多有……折损您的形象。” 顾休干脆抱住了躺椅的一条腿，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开玩笑，这张躺椅的每一个凹陷，都完美贴合他的睡姿。 每一声吱呀作响，都是他午睡时的催眠曲。 这是他与这个世界和平共处的唯一纽带，岂是那什么冷冰冰的玉石疙瘩能比的 “此乃我悟道之物，不可轻动。” 顾休闭着眼，面不改色地胡扯道。 “没错！” 陆清风见状，立刻过来“解围”，他一脸严肃，挡在管事和躺椅之间。 “此乃顾前辈的‘卧龙榻’！ 形态虽凡，其意非凡！ 前辈日夜于此榻上观天象、悟大道，此榻早已沾染无上道韵，乃是我等修行之人的圣物！ 岂是金玉俗物可以取代尔等莫要打扰前辈修行，否则便是断我等道途，此乃天大的因果！” 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管事被这套“圣物”、“道韵”、“大因果”的组合拳打得一愣一愣的。 他是一个专业的生意人，可以理解客户的各种怪癖，但把一张破椅子上升到“道途”的高度，这业务他还是第一次见。 最终，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选择了妥协。躺椅保住了。 另一边，厨房的改造却让石敢当觉得自己进了天堂。 老旧的土灶被拆除，换上了一整套由欧冶世家次品坊流出的精钢厨具，刀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送来的食材更是闻所未闻的顶级货色。石敢当抚摸着那口光可鉴人的大铁锅，幸福得差点哭出声来。 就在武馆内一片鸡飞狗跳之际，一声清越的鹰唳划破长空。 一只神骏非凡的海东青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陆清风伸出的手臂上。 它玄黑的利爪上，绑着一个精致的竹制信筒。 是沧浪剑盟的加急传信。 陆清风取下信筒，快步回到自己那间已被修缮一新的房间。 他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信纸。 信上的字迹如剑出鞘，锋芒毕露，正是他师兄蔺惊弦的笔迹。 然而，信上的内容却如同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陆师弟亲启：汝身为我剑盟弟子，竟与乡野村夫、江湖骗子为伍，荒废剑道，堕我剑盟声威，为兄闻之，痛心疾首！ 速速返回师门，面壁思过！至于你信中提及之‘申’字令牌，不过是哪个山贼窝里流出的破烂玩意儿，何足挂齿！ 莫再为宵小之辈的障眼法所迷惑！” 读完信，陆清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最敬爱的师兄，竟然将他视若珍宝的见闻，斥为“骗子”、“破烂” 巨大的失落与迷茫瞬间攫住了他。 难道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感，真的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骗局 他脑中一片混乱，一边是敬若神明的师兄，一边是他亲眼所见的“大道至简”。 他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心烦意乱之下，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厨房，正看到石敢当抱着一把崭新的菜刀，像是在抚摸绝世美女，脸上挂着痴汉般的笑容。 陆清风忍不住将自己的困惑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 石敢当听完，愣了半天，似乎没太听懂那些复杂的纠结。 他想了想，掂了掂手里的新菜刀，用力在案板上一劈，火星四溅。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好刀，要自己用过才知道。 别人说它快，不算数。” 他又指了指锅里正炖着的汤。 “做菜，要信自己的舌头。” 这句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陆清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 好刀，要自己用过才知道！ 大道，也要自己走过才算数！ 师兄的道是他的道，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难道就不是道了吗 我不能因他人之言，就怀疑自己的“见闻”啊！ 陆清风眼中的迷茫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的道心非但没有被师兄的信摧毁，反而在这次动摇与自我肯定中，完成了一次淬炼，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屋檐下，将这一切尽收耳底的顾休，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听到了那个名字。 蔺惊弦。 完了。 一个更大的、更自以为是的、更难缠的麻烦，已经被这封信，正式预定了头等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