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借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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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帝在朝会上的公开褒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荡及朝堂每个角落。萧景珩在涿县政绩斐然、考评获优的消息，伴随着周秉正那份情真意切的奏疏，已然成为京师官场热议的话题。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在清流和中间派官员中，萧景珩俨然已成为年轻一代官员中实干济民的典范。其“不恋京华、勇挑重担、卓有成效”的形象，与某些尸位素餐或只知钻营的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丞相赵崇明眼中，却如同芒刺在背，令他寝食难安。 夜色深沉，相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赵崇明并未如往常般批阅公文，而是负手立于巨幅的《大胤疆域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图上，而是透出一种深沉的忧虑与算计。孙知远与吴谦垂手恭立一旁，脸色同样阴沉。 “涿县之事，你等如何看”赵崇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孙知远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甘与愤懑：“相爷，那萧景珩不过是侥幸成功！涿县乃京畿近县，朝廷本就多有照拂，加之去岁水患后，元气未复，他不过是恰逢其会，稍加整顿，便显得功劳卓着。周秉正等人夸大其词，陛下……陛下也是被其蒙蔽！” 吴谦也恨恨道：“正是！若非我等先前……稍有疏忽，岂容他在地方坐大如今倒让他博了个好名声！” 赵崇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眼神锐利如鹰隼：“蒙蔽坐大你等至今还作此想，才是真正的危险！”他冷哼一声，“萧景珩此人，绝非侥幸！其心志之坚，手段之活，眼光之远，远超你等想象！在京时，以诗文立足，结交清流；外放后，不择手段，迅速掌控局面，更以惠民之政收拢民心。如今，涿县大治，政绩耀眼，陛下褒奖，清流推崇，其在地方根基已稳，声望日隆！若任由其在地方经营数年，携赫赫政绩与万民拥戴回朝，届时，羽翼已成，你我还如何制衡” 一番话，如冷水浇头，让孙知远和吴谦悚然一惊。他们只想着萧景珩离京是好事，却未料到对方竟能在外做得如此风生水起，反而成了更大的威胁。 “相爷的意思是……”孙知远试探着问。 赵崇明踱步至书案前，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此前种种，或明或暗，皆未能将其扼杀于微末。如今之势，再行打压，已非上策。陛下对其欣赏有加，若强行阻挠，反惹圣心不悦，且易授人以柄，显得我等嫉贤妒能。”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寒光：“既然在外难以遏制，不若……将其调回京师！” “调回京师”吴谦失声道，“那岂不是让他更接近权力中枢” “愚蠢！”赵崇明斥道，“京师乃我等根本之地，关系盘根错节，岂是涿县那等小地方可比他在外，天高皇帝远，反倒可以放手施为，积累资本。一旦回京，置于你我眼皮底下，其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翰林院、六部衙门，哪里不是规矩森严，哪里不是人精汇聚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官员，纵有陛下几分欣赏，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届时，或可明升暗降，置于闲职；或可使其陷入繁杂事务，疲于奔命；更可寻其错处，借京中规矩、言官风闻，徐徐图之！总之，置于近前，总比放虎归山，任其在地方坐大要好对付得多！” 孙知远恍然大悟，击掌道：“相爷高见！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将其调离经营已久的地盘，回到我等势力范围，便可瓮中捉鳖！” 赵崇明微微颔首：“然此事需做得自然，寻一恰当理由，最好能显得我等亦是顾全大局，爱惜人才。”他沉吟片刻，“陛下正值用人之际，尤重实干之才。我等可联名或由亲近官员上奏，言萧景珩治理地方卓有成效，其才干当用于朝堂紧要之处，譬如……户部清厘司、工部都水清吏司等涉及钱粮、工程实务之部门，使其回京任职，以发挥其长。奏疏言辞需恳切，凸显为国举贤之心，如此，陛下多半会应允。” 计议已定，赵崇明便着手安排。数日后，一份由几位与相府交好的官员联名上奏的札子，便悄然呈递至通政司。札子中，盛赞萧景珩在涿县“兴利除弊，政绩斐然”，认为其“精于实务，堪当大任”，建议陛下“量才擢用”，将其调回京师，任职于“更能发挥其济世之才”的部门，如户部或工部某司，以期“裨益朝政”。 这份奏疏，看似一片公心，为国荐才，实则暗藏机锋。一旦萧景珩回京，无论安排在何处，都难逃赵崇明一党的密切关注与无形掣肘。地方上的自由施展空间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京师官场的繁文缛节、派系倾轧。 奏疏很快摆上了元景帝的案头。皇帝览奏，沉吟良久。他自然看得出这奏疏背后的推手以及可能蕴含的意图。然而，奏疏所言，确实在理。萧景珩证明了自己的实干能力，长期放在州县，或许有些屈才。调回京师，置于更重要岗位历练，亦是培养重臣的常规路径。加之元景帝本人也确实想亲眼再看看这个屡屡带来惊喜的年轻人。 权衡再三，元景帝心中已有倾向。他朱笔批阅：“卿等所奏，甚合朕意。萧景珩才堪大用，着吏部议，拟调回京任职事宜。” 旨意虽未明确官职，但调回京师的意向已定。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涿县县衙，萧景珩接到吏部行文时，正值新春将至。窗外雪花纷飞，覆盖了焕然一新的涿县大地。他放下公文，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赵崇明一党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回京，是机遇，更是巨大的挑战。那里有赏识他的皇帝，有关心他的友人，也有视他为眼中钉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