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沙盘推演，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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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俊的这个问题，如同一个烧得通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王秀的心上。 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 姚州之事，毕竟远在天边，说错了，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现在太子问的，是韦后，是武三思，是安乐公主！这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当今朝堂上最顶尖的权力集团，是足以让整个帝国为之震动的存在！ 这个问题，比昨夜李显的问话，还要凶险百倍！ 说得浅了，太子觉得你无能，敷衍了事。 说得深了，一旦传出去，就是妄议皇后，干预宫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王秀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又在飞速地消耗。 他操控着王缙，沉默了片刻。 整个崇文馆，安静得只剩下李重俊那粗重的呼吸声。 那位太子少师李峤，也紧张地看着王缙，手心捏了一把汗。他本想开口劝阻，让太子不要为难一个新来的待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也想看看，这个被圣上破格提拔的年轻人，究竟有何等斤两。 王缙（王秀）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太子，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殿下，臣不敢妄议国事。但殿下既然问起，臣愿为殿下，做一次沙盘推演。” “沙盘推演”李重俊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他虽然不爱读书，但对兵法战阵之事，却颇为热衷。 “正是。”王缙躬身道，“请殿下允臣，借笔墨纸砚一用。” 李重俊挥了挥手。 立刻有小黄门将一张宽大的新纸，在殿中的一张空桌上铺开，并研好了墨。 王缙走到桌前，提起笔，却没有画画，也没有写字。 他先是在纸张的最顶端，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唐”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然后，他围绕着这个“唐”字，画了四个大小不一的圈。 他指着其中最大的一个圈，对李重俊说道：“殿下请看，这个圈，代表的是以外戚武三思为首的武氏集团，以及依附于他们的朝中大臣。他们人多势众，盘根错节，是目前朝堂上，势力最大的一股。” 接着，他又指向旁边一个稍小一些的圈，这个圈和武三思的圈，有一部分是重叠的。 “这个圈，代表的是以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为首的后宫势力。她们身处内廷，最得圣上信赖，与武氏集团互为表里，沆瀣一气。” 然后，是第三个圈，这个圈画得离皇帝最远，也最小。 “这个圈，代表的是以张柬之、李多祚等神龙反正的功臣。他们手握兵权，有定策之功，但功高震主，正受到武、韦两派的疯狂打压，势单力孤。” 最后，王缙的笔，落在了第四个圈上。这个圈的位置很特殊，它独立于其他三者之外，但距离那个代表皇权的“唐”字，却不远。 “殿下，这个圈，代表的便是您，以及相王、太平公主等李氏宗亲。” 他画完这幅简陋的“朝堂势力分布图”。李峤的眼中，已经满是震撼。 大道至简！ 这个王缙，竟然用如此简单直观的方式，将如今错综复杂，暗流汹涌的朝堂局势，剖析得一清二楚！ 李重俊也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眼神变幻不定。他虽然身处局中，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晰地看清自己的位置。 他发现，自己看似尊贵的太子，实际上，却是被三面包围，处境最为尴尬和危险的一个！ “你……你继续说。”李重俊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缙（王秀）点了点头，拿起笔，在那代表武、韦两派的两个大圈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殿下，这两股势力，是您天生的敌人，绝无半分可以妥协的余地。他们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因为您的存在，挡了他们的路。” 他又指着代表功臣的那个小圈。 “而这股势力，本该是您的天然盟友。但可惜，他们锋芒太露，不懂收敛，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此刻与他们走得太近，无异于引火烧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太子自己的那个圈上。 “所以，殿下您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和他们硬碰硬。您没有这个资本。” “那孤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嚣张跋扈，等着他们来废了孤吗”李重俊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 王缙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殿下，您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个字。” 他提起笔，在那张图的空白处，写下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藏拙。” “藏拙”李重俊愣住了。 “对，藏拙。”王缙加重了语气，“收敛您的锋芒，隐藏您的愤怒。他们越是打压您，您越是要表现得恭顺、孝悌，甚至……无能。” “什么！”李重俊勃然大怒，“你要孤当个缩头乌龟任人欺辱” “殿下息怒！”王缙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这非是怯懦，而是智慧！是韬光养晦！” “殿下，您想一想，韦后和武三思，他们最怕您的是什么” 李重俊一怔。 王缙自问自答：“他们怕的，不是您的太子之位。他们怕的，是一个英明神武，深得人心，又有李氏宗亲和神龙功臣支持的太子！这样的太子，会让他们寝食难安！” “可如果，太子只是一个性情暴躁，不学无术，终日只知骑马射箭，不理政务的莽夫呢他们还会那么忌惮您吗” “他们只会觉得，您不足为虑。甚至，他们会乐于看到您这样。因为一个无能的太子，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才更容易被他们所摆布！” “如此一来，他们对您的戒心，自然就会大大降低。您，就安全了。” 李重俊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王缙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他一直以来的痛点。他越是表现得强势，韦后她们就越是打压他，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王缙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殿下，藏拙，只是第一步。是为‘守’。” “第二步，是为‘攻’。” “攻”李重俊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攻。”王缙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但这个‘攻’，不是让您去攻讦韦后，去弹劾武三思。而是让您，去‘攻’另外一个地方。” 他拿起笔，在那张图的最顶端，那个大大的“唐”字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这里。” “父皇”李重俊不解。 “正是。殿下，您是太子，您最大的靠山，不是宗亲，不是功臣，而是圣上！” “只要圣上还认可您这个太子，那无论韦后她们如何上蹿下跳，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所以，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攻下圣上的心！去获得他全部的信任和父爱！” “他喜欢文学，您就陪他品读诗词。他喜欢书法，您就用心苦练。他忧心国事，您就为他分忧解难！您要让他觉得，全天下的儿子里，您，才是最懂他，最孝顺，最贴心的那一个！” “当您在圣上心中的分量，超过了韦后，超过了安乐公主，甚至超过了武三思。到了那个时候……” 王缙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殿下，您还需要去和他们争斗吗” “您只需要在圣上面前，状似无意地说一句‘儿臣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恐有小人作祟’。您猜，圣上会怎么做” “轰！” 王缙的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李重俊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张，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 是啊！ 我为什么要去跟那些奴才和女人斗 我是太子！我是父皇的儿子！ 我只要……只要把父皇的心，牢牢地抓在手里，那整个天下，迟早都是我的！ 这一刻，李重俊看着王缙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轻蔑，不再是审视。 而是一种……如同看到了绝世珍宝一般的，狂热与欣赏！ “王缙……你……”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真是孤的子房！” 汉初三杰，张良张子房！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一旁的李峤，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深深的折服。他看着侃侃而谈的王缙，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狄仁杰，看到了姚崇、宋璟的影子。 此子，有宰相之才！ 王缙（王秀）缓缓收起了笔，对着李重俊，再次深深一揖。 “殿下，此为阳谋，亦是帝王心术。非臣之能，皆是古人智慧。” “请殿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