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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工地一瞥，温婉耀眼的身影便如同魔咒，日夜盘踞在凌云的脑海，挥之不去。那种陌生的、为他而生的悸动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悔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变得越发沉默，常常对着文件出神，或者长时间凝望着对面那栋旧产业园，眼神复杂难辨。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想着如何打压、如何逼迫她屈服。那种粗暴的方式，除了将她推得更远，显得自己更加不堪外，毫无用处。 一种更加强烈、却也更加无措的渴望，在他心底滋生——他想要了解她。不是过去那种浮于表面的、理所当然的“知道”，而是真正去了解，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她的梦想，她的坚持……一切他曾经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东西。 他开始了一种笨拙而隐秘的“探索”。 首先是从周诚那里。他不再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项目”，而是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 “基金会那边项目进展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技术上的难点”他假装翻阅文件，状似无意地问道。 周诚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问话角度的微妙变化，谨慎回答：“推进顺利，虽然前期有波折，但夫人……温小姐处理得很好。技术上，听说她在‘光之庭’的声学设计上提出了很创新的想法，受到了专家认可。” 声学设计创新 凌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他从未知道她对声学还有研究。 “她……平时看些什么书”他又问，语气尽量平淡。 周诚愣了一下，努力回忆：“之前接送时，偶尔看到温小姐车内会放一些建筑、设计类的专业期刊，还有……一些哲学美学方面的书，像是《美的历程》之类的。最近似乎添了不少儿童心理学和教育学的书。” 专业期刊，哲学美学，儿童心理学……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与他记忆中那个只看菜谱和育儿百科的妻子截然不同的形象。 凌云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周诚出去。 他打开电脑，生平第一次，不是在搜索商业情报或行业动态，而是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美的历程》”、“建筑声学设计”、“知名女性设计师”等关键词。他浏览着那些陌生的领域和名字，试图去触碰她可能感兴趣的世界。 他甚至让秘书以“丰富集团图书馆”为名，去采购了大量设计、艺术、建筑类的顶级外文期刊和书籍，然后……鬼使神差地，自己先留了几本在办公室，夜深人静时，会耐着性子翻看几页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和奇特的构图，想象着她阅读时的样子。 其次，他更加留意那些由周诚转达的、关于她生活的细微碎片。 “温小姐似乎很偏爱城南‘静斋’的素食用品，司机说每次路过都会买一些。” “小少爷提到，妈妈最近喜欢用一种带着淡淡檀香味的墨水写字，说是闻着能静心。” “温小姐的车上，循环播放的似乎是一些古典乐专辑，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出现频率很高。” 素食用品，檀香墨水，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 这些零散的细节，像拼图一样，一片片在他心中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更加宁静、也更加陌生的温婉。 她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属于家庭的符号，而是一个有着具体喜好、具体品味、具体精神追求的、活生生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也伴随着更深的刺痛——他错过了整整五年去了解这些。 一天，他偶然从一份财经报道的边角料里，看到了一则关于某个新锐小众设计师品牌的报道，风格极简而充满力量感。他莫名觉得，这种风格会很适合温婉。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让周诚去联系，将那个品牌当季所有作品都买了下来，送到办公室。 他看着那些设计独特、质感一流的衣物、配饰，想象着它们穿在温婉身上的样子，心跳竟然有些加速。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施舍的心态让人直接送过去。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挑了一条设计最简约、质感最好的桑蚕丝围巾。颜色是她常穿的米白系，上面有暗纹织出的竹叶图案，低调又风骨。 他甚至亲自手写了一张卡片，措辞删改了好几次，最终只干巴巴地写了一句：“天凉，注意保暖。” 没有署名。 他让周诚找个机会，在她不在的时候，送到工作室前台，只说是“一位欣赏van设计师的客户所赠”。 他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紧张，等待着。 然而，如同石沉大海。 几天后，周诚委婉地汇报：围巾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连同那张卡片。前台只转达了一句话：“谢谢好意，心领了，工作室有规定不能收受客户礼物。” 意料之中的拒绝。 凌云看着那条被退回的、依旧精美的围巾，心里却没有多少恼怒，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和……了然。 果然。 她怎么会收呢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在她看来，恐怕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打扰和可笑吧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这种笨拙的“留意”。 他开始记得她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只喝黑咖。 记得她似乎对某种特定品牌的绘图笔有偏好。 记得琛琛说过妈妈最喜欢向日葵，因为它们“永远向着光”。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藏在心里。像守财奴收集金币，明知无法使用，却依旧贪婪地累积。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她不喜欢喧闹，他却总带她去人声鼎沸的应酬场。她喜欢简洁，他却送她那些华丽浮夸的珠宝。她需要尊重，他却永远只有命令和忽视。 原来，他从未真正“看见”过她。 而现在，当他开始真正去留意她的喜好时，才发现自己过去的所谓“给予”，是多么的南辕北辙，多么的……伤人。 了解得越多，那份心悸和悔恨就越深。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对面那盏常常亮到深夜的灯，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她惯用的那个品牌的绘图笔——这是他让秘书买来的，仿佛握着它，就能离她的世界近一点。 开始留意她的喜好。 这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开端。 也是一场注定漫长而艰难的、一个人的徒劳征程。 但他却像上了瘾一般，无法停止。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填补那巨大的、因无知而造成的空洞，才能让自己感觉，离那个耀眼的光芒，更近了一毫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