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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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拂过太极殿外的回廊，檐角铜铃随风轻响。薛明蕙倚在廊柱上，指尖微微颤抖，手中紧攥着那支染血的箭，指节泛白，无论如何也松不开。 谢珩没有离开。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箭收入袖袋，抬眼望她时，目光沉静，不再有往日的戏谑，也没有急于安慰，只是静静凝视着她，仿佛藏了千言万语未曾出口。 “你每次动用血纹，都是在拿命拼。”他低声说道。 她喉头一紧，默然别过脸去。披帛滑落臂间，她已无力拉回。冷风掠过汗湿的颈侧，寒意刺骨。方才那一阵剧痛太过猛烈，从心口撕裂至后背，此刻浑身虚软，只想倒下昏睡。 但她不能倒。 刚欲迈步，膝盖一软，身子便往下坠。谢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力道不重，却稳稳托住了她。 “别硬撑了。”他说，“这里没人看见。” 她咬住唇，尝到一丝血腥。手帕早已浸透，鲜血顺着腕子流入袖中。她想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没事。”声音很轻。 “你有事。”他嗓音沙哑，“你咳出的血，我已经记不清见过多少次了。” 她猛然抬头看他。 他竟说得如此直白——不是怜悯，也不是敷衍，而是真真切切，一次一次都记在心里。 她忽然笑了，嘴角还带着血：“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些的” “从你在藏经阁读《六韬》那天起。”他顿了顿，“你穿了件月白色的裙子，袖口沾了墨，坐在角落抄书，抄错了也不改，只圈起来重写一遍。那时我就明白，你不是体弱，而是不愿让人看出你有多聪慧。” 她怔住了。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不只是今日之事，连她那些小心思、伪装下的筹谋，他全都懂。 她张了张嘴，胸口忽地一闷，又是一口血涌上喉头。她侧身咳在帕子上，手指发麻，几乎抓不住布角。 谢珩接过帕子，既未丢弃，也未多看，只轻轻捏成一团，收进怀中。 随后，他从胸前取出一物... 一支玉簪。 断口已被磨平，重新拼合，银丝层层缠绕加固，簪身泛着温润光泽。前端刻着四个小字：蕙质兰心。 她呼吸一滞。 “五年前灯会，我摔碎玉簪后，便命人照原样重制了一支。”他直视她的眼，“我说过，半支定情，剩下的这一半，我要亲手还你。” 她未动，也未退。 风扬起她的裙裾，轻轻拂过他的靴面。她望着那支簪子，恍惚间仿佛回到五年前的灯火长街，少年穿过人群朝她走来，眉目清朗，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那时她说：“愿与世子共白头。” 他却听成了“李慕白”。 一场误会，五年分离。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琉璃坠，八宝形状，边缘有一道裂痕。她将坠子轻轻贴上玉簪的缺口。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他瞳孔微缩。 “你还留着这个”他声音低了下来。 “你说是送我的定情信物，怎会丢失”她嗓音微哑，“每年月圆之夜，我都会拿出来看看。你说它能避邪，我便一直信着。” 他喉结微动，伸手轻抚她鬓边那朵将枯的玉兰花。花瓣已泛黄卷边，她却仍固执地戴着。 他没有摘下。 而是俯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抱得很紧，却不伤人。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肩上的伤口仍在渗血，濡湿了她的衣领，留下一片温热。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他贴着她耳畔低语，“这支簪子，只能属于一个人。不是尚书令的女儿，不是圣旨赐婚的贵女，是你。” 她没有挣扎。 泪水猝然滑落，砸在他手背上。 “那你为何躲了五年”她哑声问，“明明可以解释，可以来找我...为何要装疯卖傻，混迹画舫，让所有人都当你是个废物” “因为我想活着。”他声音低沉，“也想让你活着。二皇子盯你太久，我只要流露一丝真心，你就会陷入危险。” 她身子一僵。 “我知道你在查生母的事，知道你以血纹预知未来，也知道每用一次，便会折损寿数。”他收紧双臂，“我不敢靠近你，怕一个眼神就会引人注意。我只能装傻，装浪荡，让他们相信，成国公府的世子，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她鼻尖一酸，想骂他蠢，想捶他几拳，可手抬到一半，终究轻轻放下。 “那你现在不怕了”她问。 “不怕了。”他说，“今夜你立于大殿中央，手持染血之箭，满朝文武皆不敢动，你却未曾后退。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不再需要我躲在暗处守护。” “我是需要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我一直都需要你。” 他身体一震。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眼角的细纹。那是五年装疯卖傻的印记，是无数个夜晚研读兵法、绘制地图时悄然刻下的岁月痕迹。 “我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行才拼命。”她说，“我只是怕...等不到你回来，我就先走了。” 他猛地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远处传来三声更鼓。 夜已三更。 风势渐强，卷着落叶在他们脚边盘旋。她靠在他怀里，终是支撑不住，腿一软，整个人缓缓下滑。 他立刻蹲下扶住她，一手托住她后背，一手探入她袖中，取出那包药粉，捻少许涂于她手腕内侧。 “再撑一会儿。”他说，“回府我给你煎药。” 她摇头：“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儿” “就在这儿。”她靠着他的肩，声音越来越轻，“让我歇一下...就一下。” 他应了一声，不动，任她依偎。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幅静止的画卷。 她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他知道她快要睡着了，不敢轻动。 忽然，她手指微动，攥住了他的衣角。 “簪子...”她喃喃，“别丢了。” “不会丢。”他将玉簪与琉璃坠一同放入她掌心，轻轻合上她的手，“以后都由你保管。” 她嘴角微微翘起，似是笑了。 他低头看她，额前碎发被风吹乱，遮住苍白的脸庞。血迹干在唇角，像一道褪色的胭脂。 他伸手想擦，却又停住。 让她这样睡吧。 这一路太苦了，哪怕只一刻安宁，他也愿为她守住。 远处宫门传来脚步声，羽林卫正在换岗。火把光影在石阶上跳跃，柱影也随之晃动。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殿前空地。 方才刺客扑出之处，砖缝间尚残留着一点黑褐色的血迹。香炉旁那名内侍早已不见踪影，只剩被风吹散的香灰。 他眯了眯眼。 那人袖口的银链，他看到了。 狼牙挂坠——北狄王族的标记。 绝非巧合。 他慢慢收紧手臂，将薛明蕙往怀里护了护。 她动了动，未醒，手指却攥得更紧。 他低头，见她掌心的玉簪微微泛光，仿佛吸尽了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