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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就该有龙的样子。” 陈玄低语一句，弯腰，双手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冰冷的“龙骨”瓷罐。 “住手！”沈老先生一声怒喝，气急攻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扶着他的年轻人赶忙给他顺气。 陈玄对那声怒喝充耳不闻，仿佛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他托着那个分量不轻的瓷罐，直起身，动作不见丝毫勉强，就像托着一捧无足轻重的尘土。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药柜最顶层，那个积满了灰尘、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 “你，”他下巴朝着沈芸一扬，“爬上去，把那个位置擦干净。” 沈芸愣在原地，看看怒目圆睁的爷爷，又看看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年轻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陈玄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想让你爷爷多喘几口气，就听我的。想让他早点去跟祖宗报到，你就继续站着哭。” 话糙理不糙。 沈芸心头一颤，不再犹豫。她咬了咬牙，搬来一张高脚凳，踩着凳子，用自己的衣袖费力地将顶层那个积年的灰尘擦拭干净。 “放上去，”陈玄将手里的“龙骨”罐递给她，“罐口朝东，那是日出的方向。” 沈芸接过沉甸甸的瓷罐，按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它安放在了药柜的最高处。 就在“龙骨”罐落定的那一瞬间，一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缕原本被屋檐遮挡的阳光，恰好从某个角度斜射进来，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棂，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个白色的瓷罐上。罐身上朱红的“龙骨”二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亮了一下。 整个大堂的光线，似乎都因此明亮了一分。那股凝滞沉闷的空气，也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水面，开始有了微不可察的波动。 沈老先生的怒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盯着那个被阳光沐浴的药罐，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只是一个开始。 陈玄甚至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的“指挥”开始了，语速不快，却不容置疑。 “第二排，那个写着‘木通’的罐子，拿下来。” 沈芸赶忙照做。 “放到第三排，‘丹参’的旁边。”陈玄命令道，“木能生火，让它俩做个邻居，别离那么远。” “第五排，那个‘石膏’，拿走。别让它对着‘干姜’，火克金，天天这么烤着，药性都散了。把它放到最下面，挨着‘泽泻’。金生水，让它们互相帮衬。” “还有那个‘当归’，补血活血，属木，你把它塞在一堆‘贝母’、‘桔梗’这些金石药材里，是嫌它死得不够快吗拿出来，放到‘黄芪’旁边去，气血同源，让它们待在一起。” 陈-玄就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将军，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药罐间点点划划。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发号施令，而沈芸成了他最听话的士兵。 姑娘一开始还满心疑虑，可随着一个个药罐被搬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间屋子正在发生变化。 空气不再那么憋闷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那股沉闷腐朽的药味，正在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混合了多种草木的复杂香气，闻着不但不难受，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她从最初的被迫服从，到后来的手忙脚乱，再到最后，她的动作里带上了一丝虔诚。她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她能感觉到，每当一个药罐被摆放到新的位置，这间老药堂就仿佛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叹息。 林晚晴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不懂什么五行生克，但她能看到，随着药罐的重新排列，原本整齐划一、却显得死板的布局，变得错落有致，仿佛蕴含了某种奇特的韵律。阳光在大堂里投下的光斑，似乎都变得更加灵动活泼。 变化最剧烈的，是沈老先生。 他脸上的神色，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的暴怒，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当陈玄说到“木生火”、“金生水”时，他还只是觉得对方在卖弄玄虚。可当陈玄开始调动“当归”、“黄芪”这些具体药材的位置，并精准地说出它们之间的“气血同源”之理时，沈老先生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行医一生，对药性的理解早已深入骨髓。陈玄口中的那些理论，他都懂，甚至比谁都懂。可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过，这些调理人体的医理，竟然可以用来调理一座宅子！ 这已经不是医术的范畴了。 这是将整个药堂，看作一个巨大的人体；将数百种药材，看作一个个穴位；以五行生克为针，以阴阳流转为法，进行的一场匪夷所思的“针灸”！ 他看着那个懒洋洋的年轻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江湖神棍，却没想到，对方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这哪里是神棍，这分明是一位将医道与天道融会贯通的……绝世高人！ “最后一个。” 陈玄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的手指，指向了那个最初被他点名的，与“龙骨”并排摆放的“虎杖”罐。 “把它，放到门边去。”陈玄说，“龙已归位，虎当守门。让它镇着门口的气，别让外面的邪风吹进来。” 沈芸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个“虎杖”罐搬到了大门内侧的角落里，稳稳放好。 当最后一个罐子尘埃落定。 嗡——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鸣，在每个人的心头响起。 一阵清新的风，不知从何处而来，穿堂而过，卷起了诊桌上那层薄薄的灰尘，也吹动了沈老先生花白的胡须。 整座济顺堂，仿佛在这一刻，终于长长地、舒畅地，吐出了积压了半年的那口浊气。 满室药香，不再沉闷，不再压抑，而是变得清澈、鲜活，充满了治愈人心的力量。原本昏暗的大堂，也因为光线的流转，显得敞亮通透。 “困龙煞”已破，“五行相生局”已成。 这条被困的龙，活了。 陈玄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沈家祖孙俩说：“行了，大功告成。诊金我就不要你那块银锭子了，看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把你家祖传的治腰疼的膏药给我来两贴，站这么久，腰有点酸。” 他这话，让原本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破功。 林晚晴忍着笑，觉得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陈玄。 沈芸和沈老先生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没来得及回话。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沉重的、许久没有外人推开的黑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期盼，他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老先生身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这里是济顺堂吗沈老神医……还在坐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