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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清亮，干脆，像一块冰砸在滚烫的油锅里，瞬间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三分。 赵虎脸上的邪笑僵住了。 他和他那群小弟几乎是同时转过身，循声望去。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习惯性的不耐烦。在清泉镇这片地界上，敢用这种口气打断他赵虎“找乐子”的人，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视线里，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 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利落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没有一丝碎发。她身上那套崭新的夏季警服，肩线笔挺，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将她的身形勾勒得英挺而干练。 她的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很周正，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过来，里面没有丝毫的畏惧或闪躲，只有纯粹的质询和警告。 整个人的气质，就跟她身上那套警服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凛然正气。 赵虎愣了一下。 他见过镇上派出所所有的警察，老的油滑，少的懒散，一个个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眼前这个，是个生面孔。 “哟，新来的”赵虎回过神，嘴角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女人，眼神里的轻佻不加掩饰，“小妹妹，刚从警校毕业懂不懂规矩哥哥我跟这位老板娘聊聊天，也归你管” 他身后的黄毛等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口哨声和污言秽语混杂在一起。 “是啊，警察同志，我们虎哥就是想买个，你这么紧张干嘛” “小妞长得不错嘛，这身衣服一穿，带劲！” 卖的姑娘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躲在机器后面，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女警的目光从赵虎脸上扫过，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嬉皮笑脸的小混混，最后落在了那个被吓坏的姑娘身上。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再问一遍，”她没有理会那些污言秽语，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你们，想干什么” “老子想干什么，还要跟你汇报”赵虎的耐心彻底告罄。 在一个新来的黄毛丫头面前，被这么三番五次地质问，他“小镇一霸”的脸面往哪搁 他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几乎要贴到女警的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凶狠。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清泉镇的水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把握不住。”他压低了声音，话语里是赤裸裸的威胁，“现在滚，老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围看热闹的镇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认识赵虎，知道这个混世魔王说得出就做得到。不少人已经开始悄悄后退，生怕待会儿动起手来，血溅到自己身上。 然而，女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就那么迎着赵虎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上，没有哪个地方的水，深得过法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虎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威胁和恐吓，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你他妈……” 羞辱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再也懒得废话，粗壮的手臂猛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女警的肩膀抓了过去。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知道，在清泉镇，他的拳头，就是最大的“法”！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就在赵虎的手即将触碰到那身警服的瞬间，异变陡生！ 女警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骤然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清过程。只见她左脚向侧后方滑出半步，身体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赵虎抓来的手。 紧接着，她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赵虎的手腕，左手顺势托住他的手肘，腰身一拧，一股巧劲瞬间爆发！ 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前一秒还气焰嚣张的赵虎，整个人像一个破麻袋，被结结实实地掼在了地上。坚硬的青石板路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黄毛等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滑稽的雕塑。 周围的镇民，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赵虎伸出了手，然后，他就飞了出去，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甚至带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女警看都没看地上的赵虎，她那双冷静的眸子，缓缓扫向那群已经吓傻了的小混混。 “还有谁，要妨碍公务” 冰冷的声音，像一盆腊月的雪水，从黄毛等人的头顶浇下。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拼命摇头，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开玩笑，他们的大哥，那个能一个打三个的赵虎，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他们这几根瘦麻杆，上去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女警不再理会他们，她走到赵虎身边，膝盖干脆地顶住他的后背，从腰间抽出手铐。 “咔哒”一声脆响。 冰冷的金属，锁住了赵虎那只还想挣扎的手腕。 赵虎终于从剧痛和懵逼中缓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正紧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地面，一股混杂着尘土和青苔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耳朵。 “天哪，赵虎被抓了” “这女警察也太厉害了吧！一招就给撂倒了！” “活该！让他再嚣张！这下碰到硬茬了！” 那些声音，有惊讶，有解气，有幸灾乐祸。每一句，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奋力地想要抬头，想要挣扎，想要放几句狠话挽回颜面。可背上那只膝盖，像一座山一样沉，压得他动弹不得。手腕上的手铐，每一次扭动，都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就在这时，陈玄那副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腔调，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响起。 “……她是你命里的克星。” “……一个能把你治得服服帖帖，让你从此之后看见她就腿软的女人。” 克星…… 治得服服帖帖…… 赵虎趴在地上，身体僵住了。 他想笑，想嘲笑这荒诞的巧合，可脸上的肌肉却怎么也扯不动。他只觉得一股荒谬到极点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女警将赵虎从地上拎了起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她扫了一眼那群噤若寒蝉的小混混，冷冷地命令道：“都跟我回所里一趟，做笔录。” 黄毛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耷拉着脑袋，像一群斗败的公鸡，乖乖地跟在后面。 从街角到派出所，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路。 这段路，赵虎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被一个比他矮、比他瘦的女人反剪着双手，像押解犯人一样走在街上。两旁，是无数道熟悉或陌生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畏惧，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是看戏，是赤裸裸的嘲笑。 他的脸，火辣辣地烧着，比被人狠狠扇了几十个耳光还要难受。 到了派出所，女警直接把他推进了审讯室，按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 她没有立刻开始审问，而是先去倒了杯水，递给那个跟着过来、惊魂未定的姑娘，柔声安抚了几句，让她把事情经过写下来。 然后，她才回到审讯室，在赵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拿出纸笔，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让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得冷峻。 “姓名。”她开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赵虎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这是他最后的抵抗。 女警也没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哒…哒…哒…” 单调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赵虎的心上，让他越来越烦躁。 他终于忍不住，猛地转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到底想怎么样老子认栽了！要关要罚，给个痛快话！” 女警停止了敲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赵虎”两个字。 “看来你还是不清醒。”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怒火，“寻衅滋事，威胁恐吓，妨碍公务。赵虎，你以前在清泉镇怎么横行霸道，我不管。但从今天起，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守规矩。”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这个镇子在变好，所有人都盼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这种靠拳头说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要么，就学着做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要么，就等着把牢底坐穿。” 赵虎愣住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情况，他以为她会骂他，会教训他，会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对付他。 可他没想到，她会跟他说这些。 她不是在审问一个犯人，更像一个老师，在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他看着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因为说话而微微开合的嘴唇，看着她额角因为刚才的搏斗而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不知为何，忽然就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的情绪。 那不是恨，也不是怕。 是一种……心烦意乱的悸动。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女警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正准备继续进行思想教育，却见对面的男人，那个刚刚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混混头子，忽然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良久，赵虎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干涩的嗓音，问出了一个让整个场面都瞬间跑偏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