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竹篮里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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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刚过，镇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些摆摊的农户，竹篮里的荠菜带着露水，竹筐里的鹅蛋泛着青白色，混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在晨光里蒸腾起暖乎乎的生气。 “周伯，今儿的荠菜嫩得能掐出水，给您留了半篮。”卖菜的王二婶踮脚往祠堂的方向望，“小满醒了没昨儿他说要学编竹篮，我把我家那套新篾刀带来了。” 老周头刚把祠堂的木门推开条缝，就被这声喊得笑起来：“醒了，正趴在门槛上描你家丫头的小像呢。”他侧身让王二婶进来，目光落在她竹篮里的荠菜上，“这菜拌豆腐，正好给小满当早饭。” 王二婶放下菜篮，从背篓里掏出个油布包：“他爹编的竹篾，比上次的细，你让小满试试。”油布掀开，露出套巴掌大的篾刀，竹柄被磨得发亮，刀刃上还沾着新削的竹屑——那是王二婶的汉子连夜赶制的，知道小满手小，特意把刀柄削短了寸许。 祠堂的香案旁，小满正趴在铺开的宣纸上涂画，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个圆，像王二婶家丫头脸上的酒窝。听见动静，他举着笔转身，墨点蹭在鼻尖上，活像只沾了墨的小猫：“周爷爷，你看我画的丫丫，她辫子上的红绳是不是太粗了” 老周头走过去，用袖口擦了擦他的鼻尖：“等你学会编竹篮，就用细篾给丫丫编个红绳系的小篮子，比画里的好看。” 小满立刻丢下笔，抓过王二婶递来的篾刀：“现在就学！” 王二婶看着他踮脚够竹筐里的青竹，忍不住笑：“这孩子，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样，急性子。”她忽然压低声音，“周伯，省城来的信说，明远那小子要带囡囡回来听说那丫头是教书先生家的闺女，字写得比明远还好” 老周头望着香案上刚换的新烛，火苗在烛泪里轻轻摇晃：“明远说，囡囡会背《诗经》，还会画工笔。”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像春风吹化了屋檐上的冰棱。 正说着，祠堂外传来“吱呀”的推门声，镇西的李木匠扛着根楠木进来，木头上还带着新锯的豁口：“周老哥，这料给小满做书案正好，你看这纹路——”他忽然顿住，指着香案旁的族谱，“这缺角……补上了” 老周头点头：“托王瘸子的福，找着张旧纸。” 李木匠凑近看了半晌，啧啧称奇：“这手艺，比我接榫头还严丝合缝。说起来，明远小时候总在我这蹭刨花，说要给你做个小书架，结果刨子没拿稳，在手上划了道疤——” “爹的疤在左手！”小满突然插言，手里的篾刀正削着竹条，竹丝簌簌落在地上，“囡囡姐姐说，那是英雄疤！” 众人都笑起来，祠堂里的空气像被阳光晒暖的棉絮，软乎乎的。老周头看着小满笨拙地将竹条弯成圆形，竹篾在他手里不听使唤，却偏要咬着牙往下编——那股执拗劲儿，像极了明远小时候拿着凿子非要给香案雕花的模样。 王二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远信里说没囡囡爱吃荠菜馅的饺子不我让她娘多挖点。” 李木匠也接话：“我把书案打磨得光溜些，让囡囡来了能在上面写字。” 老周头望着窗外抽芽的槐树，枝头的新绿在风里轻轻晃。他忽然明白，所谓光阴，不过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把自己的牵挂、念想、手艺，像编竹篮似的，一圈圈缠在日子里。小满手里的竹篾虽歪歪扭扭，却已经有了篮子的模样，就像这祠堂里的烟火气，从来都不是静止的，是在孩子们的笑闹里、在邻里的搭话里、在每双手的温度里，慢慢长出来的。 “明远说，回来时要带省城的墨。”老周头拿起小满编坏的竹圈，重新理着篾条，“到时候，让囡囡在族谱上添个名字，用新墨，写得端端正正的。” 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在族谱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补好的那一角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从未经历过岁月的风霜。竹篾在小满手里渐渐成形，虽歪歪扭扭，却牢牢地圈住了这个春天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