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木匣里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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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把腕上的木牌摘下来，用细布擦了擦上面的炭灰。木牌边缘被灶膛的余温烘得温热，“圆”字的刻痕里还卡着点黑灰，像给字镶了道边。她忽然想起阿武摔在巷口时，手里的油纸包始终没松开，那模样傻得让人心头发软。 “傻笑啥呢”娘端着针线笸箩走过来，笸箩里放着块银亮的顶针，是镇上银匠铺新打的，上面錾着极小的桂花纹。“明儿阿武娘要来，你把那篮新收的桂花拿出来晒晒，泡桂花茶待客最好。” 阿圆“嗯”了一声，起身往后院走。月光把晾衣绳上的布衫照得发白，靛蓝色的料子泛着柔和的光，布衫上的小圆点像缀了串星星。她伸手摸了摸，针脚细密，是娘熬了两个晚上才绣完的。 后院的桂花树下，竹匾里的桂花已经半干，金黄金黄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阿圆蹲下来翻搅桂花，指尖沾了满手甜香，忽然摸到竹匾边缘有个硬物——是个巴掌大的木匣，藏在桂花堆里，匣盖缝隙里塞着几根干枯的桂花枝。 她认得这木匣，是阿武去年做的。当时他爹教他做榫卯结构，他笨手笨脚做了个方匣子，边角磨得不够光滑，还被木刺扎了好几个血洞。阿圆当时笑他“还不如我用泥巴捏的”，他气得把匣子抢回去，说要改得比镇上木匠做的还好。 木匣果然变了样。边角被磨得圆润，匣盖与匣身严丝合缝，侧面还刻了圈小小的桂花纹，纹路里填了点金粉，在月光下闪着细弱的光。阿圆试着打开匣盖，“咔嗒”一声轻响，匣子里铺着层红绒布，布上放着的不是她以为的木雕或小玩意儿，而是满满一匣木炭条。 这些木炭条粗细不一，却都被削得极光滑，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阿武歪歪扭扭的字：“上次见你弟用烧焦的木棍画画，这笔更顺手，我试了，能画出月亮的影子。” 阿圆拿起根木炭条，在掌心蹭了蹭，果然细腻不硌手。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带弟弟去河滩玩，弟弟用捡来的焦木棍在石头上画兔子，画得歪歪扭扭，阿武当时蹲在旁边看了好久，手指在沙地上跟着比划。 “还真会藏。”她把木炭条放回木匣，忽然发现红绒布下有个硬物。掀开布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青石板，上面用木炭画着个小院，院里有个蹲在灶膛前的姑娘，头顶飘着个歪歪扭扭的圆月亮，月亮旁边写着个极小的“武”字。 阿圆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像被灶膛的火烤着。她赶紧合上木匣，往桂花堆里埋，却又忍不住重新挖出来，借着月光再看那幅画。姑娘的辫子画得像两根麻花，灶膛里的火苗画成了星星的形状，连大黄狗都画得有模有样，尾巴翘得老高。 “傻样。”她笑着骂了句，指尖轻轻抚过石板上的“武”字，忽然觉得这木匣沉得很——里面装着的哪里是木炭条，分明是少年藏不住的心思，像灶膛里没烧透的炭，看着不起眼，却能慢慢焐出暖意来。 回到屋时，娘已经把桂花茶泡好了，青瓷碗里飘着两朵完整的桂花。“阿武娘说，阿武最近总往木匠铺跑，跟着学做梳妆盒。”娘抿了口茶，眼尾的笑纹里都是暖意，“还说他笨手笨脚的，锯木头时差点锯到手指。” 阿圆端起茶碗，桂花的甜香混着茶香漫进喉咙，她忽然想起阿武手上的创可贴——那天他递烧饼时，指关节上缠着块白布，当时没好意思问，现在想来，定是做木匣时被木刺扎的。 她把木匣悄悄放进衣柜最底层，上面压了件厚棉袄。转身时，看见窗台上的月光里，有细小的尘埃在跳舞，像极了木匣里那些藏着的、闪着光的星子。 “明儿的茶，多放两勺糖吧。”她忽然对娘说。 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多放两勺。”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些，簌簌的声响里，仿佛能听见木匣里的木炭条在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什么，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