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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还凝在窗棂上时，囡囡已经蹲在厨房外的石阶上择薄荷了。竹篮里的薄荷带着夜的潮气，叶片上的水珠滚来滚去，沾得她指尖发凉。她把最嫩的尖儿掐下来，放在鼻尖轻嗅——清冽的香气混着泥土味，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水，瞬间浇灭了晨间的困倦。 “择这么多薄荷做什么”小满扛着锄头从菜畦那边过来，裤脚沾着露水，晨光落在他肩上，把发梢染成了浅金。他凑过去看竹篮，见里面的薄荷已经堆成了小山，叶片上的绒毛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 “给李爷爷泡薄荷茶呀，”囡囡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扫过睫毛，沾了点薄荷的碎叶，“他昨儿说嗓子干，薄荷能润喉。” 小满放下锄头，蹲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掐薄荷尖，指尖却被叶片边缘的小刺扎了下。他“嘶”了一声，把手指凑到嘴边吮了吮，引得囡囡“噗嗤”笑出声。 “笨死了，”她从兜里掏出块帕子，拉起他的手擦了擦，“择的时候要捏着叶柄转半圈，它自己就掉了，不会扎手。”她的指尖轻轻碰过他的指腹，像片薄荷叶擦过皮肤，凉丝丝的，却带着点说不清的痒。 小满没说话，就看着她教自己择薄荷。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昨天菜窖里的红泥，像抹了层淡胭脂。竹篮里的薄荷越来越满，清香气也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对了，”囡囡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布包是用她绣坏的帕子改的，边角还留着没拆干净的金线，里面裹着几块晒干的薄荷，“你不是总说夜里看书眼睛涩吗泡水喝能明目。” 小满接过布包，指尖捏着那粗糙的布面，能摸到里面薄荷梗的形状。他想起昨儿在菜窖里，她塞给自己的那块麦芽糖，纸包上的野菊还在眼前晃。“谢了。”他把布包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留着糖块的余温。 “谢什么，”囡囡低下头，继续择薄荷，耳根却悄悄红了，“李爷爷说，薄荷要趁晨露没干的时候摘才最香，过会儿太阳出来，香气就跑了。” 小满没再说话，只是跟着她一起择。晨光慢慢爬高，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把薄荷叶照得透亮，连叶脉都看得一清二楚。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就像两片薄荷叶在风里撞了撞，又慌忙分开，只留下满鼻尖的清香。 厨房里传来李木匠的咳嗽声，囡囡赶紧把竹篮拎起来：“快走吧，该煎茶了。”她走在前面，辫梢上别着朵小雏菊，是今早摘薄荷时顺手掐的，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 小满跟在后面，看着那朵小雏菊，忽然觉得怀里的薄荷香，混着麦芽糖的甜，还有她发间的菊香，像酿在了一起，在心里慢慢发酵。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薄荷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却一点都不冷，反而暖融融的，像揣了片刚摘的晨光。 李木匠正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编竹筐，见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篾条笑：“摘了这么多够喝到秋收了。”他指着灶台边的陶罐，“去年的陈皮还剩点，泡薄荷茶时加两片，解腻。” 囡囡应着，转身去烧火。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小满蹲在灶门口帮她添柴，看她把薄荷和陈皮放进陶罐，沸水倒进去的瞬间，白汽“腾”地冒起来，裹着清苦的陈皮香和清凉的薄荷香，漫了满屋子。 “尝尝”囡囡倒了杯递给李木匠，又转身给小满也倒了一杯。青瓷杯里的茶水泛着浅绿，几片薄荷叶在里面轻轻转着圈。 小满接过杯子，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看囡囡捧着自己的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鼻尖沾了点白汽凝成的水珠，像落了颗碎钻。他忽然觉得，这薄荷茶里，好像还藏着点别的味道，比薄荷清，比陈皮暖，像今早落在她发梢的阳光，悄悄甜进了心里。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照在窗台上晒着的薄荷干上，把叶片晒得卷了边，却把那股清香气，牢牢锁在了这方小小的院子里，像个不会褪色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