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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驴队助力，平华村的运输队返程比往常快了不少，回到村里时，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正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准备晚饭的光景。 林文松和李文远惦记着新增加的订单，让王大力带着林怀安、林毅先回里正那里汇报情况，他俩则径直转向黄家豆腐坊，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知黄豆爷爷。 离豆腐坊还有段距离，两人就察觉不对劲。往日这个时辰，豆腐坊早已歇业，此刻却围了不少村民，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伸长了脖子朝院里张望，却不见有人拿着装豆腐的家什。 “这是咋了看热闹呢”李文远好奇地嘀咕。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豆腐坊院子大门敞开，黄豆爷爷脸上堆满了罕见的、几乎有些局促的笑容，正热情地招呼着一位穿着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 黄家大儿子黄豆杆夫妇、老二黄豆荚和小妹黄豆苗也都在场。黄家大儿媳正忙前忙后地给客人端茶送水，还特意端出了一碗炒得喷香的黄豆和一碟油亮诱人的五香豆干。 待看清那老妇人，林文松和李文远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不是十里八乡名声最响亮的媒婆刘婆子吗这位刘婆子可是个口碑极佳的人物，她做媒极为慎重，非经深入了解、觉得男女双方确实般配，绝不轻易牵线，因此经她撮合的姻缘大多美满。里正林文柏和郑秀娘的婚事，当年就是刘婆子的得意之作。 刘婆子亲自登门，目标不言而喻：要么是为已十九岁、在村里算是“大龄”却因家贫一直未能说上亲事的黄豆荚，要么是为正值妙龄的黄豆苗。无论对象是谁，都意味着黄家如今的日子，是真真切切地被人高看一眼了！无怪乎乡亲们按捺不住好奇，都聚拢来看这场“香豆腐引来的金凤凰”。 只见刘婆子呷了口茶，爽利地开口：“黄老哥，恭喜啊！您这手艺真是宝刀未老，如今‘平华豆腐’的名声在镇上可是响当当！我今儿来，是再给您添一桩喜事！” 黄豆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刘家妹子，不瞒你说，我这几日也正琢磨着要去请你帮忙呢！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以前家里光景不好，耽误了老二，如今这摊子总算支棱起来了，孩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再耽搁。” “正是这个理儿！”刘婆子一拍大腿，“我今儿就是受人所托，来给你家二小子说亲的。女方条件那是顶顶好的！家住平正村，父母康健，上头一个姐姐嫁到了镇上，两个哥哥，一个在家务农孝顺父母，一个在镇上铺子里做账房，月钱大半都往家里拿，是村里数得着的富足人家。那闺女今年十七，是家里的老幺，爹娘哥姐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挑了多少人家都没中意，偏偏就看上你家老二了！”刘婆子舌灿莲花，将女方家底和盘托出。 黄豆爷爷听得连连点头，黄老大夫妇也面露喜色，不由得看向一旁呆立着的弟弟黄豆荚。却见这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后生，此刻竟神情恍惚，仿佛魂游天外。 “听着是真不错，”黄豆爷爷捋着胡子，“对方还有啥别的条件不” “条件这就是最好的条件了！”刘婆子笑道，“人家说了，结了亲，还能帮着把你家的豆腐引荐到他家二哥做工的铺子里去卖！黄老哥，这可是锦上添花，家业又要扩大的好事啊！” “好，好！老二，你觉着呢”黄豆爷爷满意地回头问儿子。 谁知，黄豆荚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闷声闷气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我不要。” “啥！” “为啥不要！” 黄豆爷爷和刘婆子异口同声，满院子的人，连同外面看热闹的乡亲们都愣住了。 黄豆荚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抱头，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视着父亲，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爹，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啊谁家的闺女咋从没听你吭过气她家知道不同意不”老父亲又惊又喜，连珠炮似的发问。 可黄豆荚此刻却又变回了那颗闷葫芦，紧紧闭上了嘴，任凭怎么问，就是不吐口。 “你这孩子！急死个人！到底是哪家姑娘你说出来，我让你嫂子明天就去探探口风！”黄豆爷爷急得直跺脚。 黄豆荚憋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晚上，晚上我再跟您说。”显然，他是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袒露心事。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围观的乡亲们傻了眼，议论声嗡嗡响起。连见多识广的刘婆子也愣住了，她做媒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条件这么好却被一口回绝的。 “黄老哥，您看这……这闺女条件真是万里挑一，模样也周正，结了亲对家业也有帮助。孩子们年轻，不懂这里面的轻重，您可得拿稳主意啊。”刘婆子还想再劝。 黄豆爷爷脸上的焦急慢慢褪去，他看了看倔强的儿子，又看了看刘婆子，神色变得平和而坚定：“刘家妹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琢磨着，这家业嘛，能做大自然好，做不大，够孩子们吃穿不愁也就行了。将来这些都是他们兄妹仨的，我老头子不贪多。可儿子后半辈子过得舒心不舒心，比啥都重要。我不能为了点生意，让他心里落下疙瘩。这婚事，终究得他自己乐意才行。” 他这番话，说得在场许多人都暗自点头。黄豆爷爷转身让大儿子装了一篮子豆干和一小罐新做的豆腐乳，又掏出些铜钱，真诚地对刘婆子说：“今儿辛苦你跑这一趟，这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刘婆子见状，知道事已至此，便爽快地将铜钱推了回去，只接过篮子：“黄老哥是明白人。亲事没说成，这谢媒钱我断不能收，这是规矩。不过您家这豆干和腐乳可是好东西，我就不客气啦！” 送走刘婆子，黄豆爷爷又好言好语地劝散了意犹未尽的乡亲们，这才发现倚在门口看完全程的林文松和李文远，没好气地各拍了他们一巴掌：“你俩小子，看热闹看上瘾了今儿咋回来这么早货都送到了” 李文远笑嘻嘻地回答：“黄老爹，货都妥妥送到了！会仙楼和杨三贵那边都把您家的豆腐、豆芽、豆干夸上天了！我们可是特意赶来给您报喜，订单又加了！” “好！好啊！”黄豆爷爷接过新订单，脸上重新绽开笑容，但随即挥挥手，“今儿家里有事，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明儿一准儿按新数出货！赶紧回去吧！”说着，便关上了院门，显然是要急着去“审问”他那心里藏了人的二小子。 黄家这出“拒婚记”，瞬间成了平华村晚饭桌上最热门的话题： 有人啧啧称奇：“了不得！咱们平华村的汉子也成了香饽饽，外村的富户都主动上门说亲了！” 有人替黄家惋惜：“多好的条件啊！结了亲还能帮衬生意，黄老二咋就想不开呢” 有人佩服黄豆爷爷：“黄老爷子是真开明！换别家，父母之命哪容小子反对他是真疼孩子。” 当然，也少不了林守成家那样的嘀咕：“真是老糊涂了！放着现成的富贵不要，由着孩子性子来，以后有他后悔的！”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好奇地猜测：那个让黄豆荚宁愿拒绝“金凤凰”也要求娶的姑娘，究竟会是哪一家呢 平华村的夜晚，因这桩意外的婚事，更添了几分烟火人情的暖意与琢磨不尽的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