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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背水的活儿，真成了我顶怕顶怕的一件事，比挨奶奶打骂还吓人。一提起去山洞口，我后脊梁骨都冒凉气。 为啥偏偏就那儿有水呢方圆五里地的井，都干得底儿朝天，河沟子也早见了底，地裂得跟龟壳似的。可偏偏那个邪乎的山洞里，那水就跟流不完似的，滴滴答答，不停点儿。 没法子，再怕也得去。不去，一家子真没水喝。 有一回，奶奶喊我喊得特别早。天灰蒙蒙的，比往常还暗沉，月亮早就落下去了，太阳连个影儿都没有。风刮得比平时凶，吹得树叶哗啦啦乱响，跟好多人同时在拍手似的，听得人心慌。 “死女子！磨蹭啥！等着水自己流缸里”奶奶的骂声像催命符，比鬼叫还难听。 我硬着头皮，拎着那沉甸甸的空水壶，又踏上了那条吓破胆的路。 这天儿，比平时还瘆人。灰扑扑的光线，看啥都模模糊糊，像个巨大的、看不清脸的怪物。风呜嗷呜嗷地叫，吹得我衣服鼓起来，冷得直打哆嗦。路边的树影摇来晃去，张牙舞爪的，好像随时能扑下来抓我。 我心里咚咚打鼓，比敲锣还响。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那些听来的瞎话：山洞里住着长毛怪，专吃小孩手指头；有吊死鬼在那晃荡，舌头耷拉老长；还有人说听见里头有女人哭……越想越怕，腿软得都快走不动道了。 一路上，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就我一个小人儿，在这荒天野地里，跟这吓人的风和怪影做伴。我恨不得后脑勺也长眼睛，总觉得背后有东西跟着我，猛地回头，又啥也没有，只有风吹草动。 好不容易蹭到山洞口，那黑咕隆咚的洞口，像一张等着吃人的大黑嘴，冒着丝丝白气儿，看着就邪性。风声到了这儿，变得怪怪的，像有人在里头低声哼哼。 我停在老远的地方，两腿像灌了铅，死活挪不动步了。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 不去缸里没水，奶奶得把我皮扒了。 去洞里要真有啥东西咋办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都快哭出来了。怕得要死，又没办法。 最后，还是怕奶奶胜过怕鬼。我咬着牙，站起来，一边往洞口挪，一边带着哭腔小声哼哼歌给自己壮胆，哼的啥自己都不知道，调儿都跑没了。 越靠近洞口，那股子阴冷潮湿的气儿越重，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洞里还是那么黑，“滴答滴答”的水声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 我豁出去了，闭着眼往里冲了几步，扑到水洼那儿，手抖得厉害，壶盖都拧了好几下才拧开。慌里慌张地往水里按，眼睛死死闭着，根本不敢往深洞里看，总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水刚接满，我抱起壶，转身就没命地跑！水壶死沉，我也顾不上累了，拼命跑，恨不得爹妈多给生两条腿！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好像真有东西在后面追我。 一直跑到能看见村里房子的地方，我才敢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肺管子都快炸了，冷汗把衣服都溻透了。回头看看那黑洞洞的方向，心还在砰砰狂跳，好久都缓不过来。 胳膊被水壶勒得生疼，一路咣当着走回家，觉得这路长得没有尽头。 奶奶照例接过水壶，嫌少，嫌慢，骂骂咧咧。她根本看不见我吓白的脸，听不见我还没平复的心跳。 我倒水的时候，手还是抖的。 这背水的活儿，成了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只要天不下雨，这可怕的差事就一天不会停。每次去，都像去鬼门关走一遭。那份独自面对黑暗和传说的恐惧，深深刻在我骨头里，比饿肚子、挨打骂更折磨人。 我真怕哪天，我的胆子吓破了，就再也鼓不起勇气走向那个山洞。可我又知道，只要奶奶一声令下，我就算爬，也得爬过去。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